枯叶从掌心滑落的瞬间,司马梦已转身走入殿中。
她没有回头,身后南下的快马仍在扬起尘烟,但那股风再也吹不进她的衣袖。御书房门关上的刹那,三名内侍抬着一只乌木长匣步入大殿,匣面刻着山河纹路,边角包铜,锁扣为铁铸虎首,需两把钥匙同时开启。这是晋国秘库中最深的一只兵图箱,百年未动。
“打开。”她站在案前,声音不高。
钥匙插入,咔哒两响,匣盖掀开,一卷卷帛书陈列其中,有的泛黄卷边,有的墨迹如新。最上面那幅标注着“蜀中道”三字,旁侧小字密密麻麻,记着某年某月诸葛俊率军行经某地,宿营几日,炊灶几处,甚至他曾在某村口饮过一碗豆粥,都被记录在册。
“这半年,我让人往蜀地派了三十六批细作。”她伸手抽出一幅,“活着回来的,只有九个。但他们带回的东西,足够让我看清一个人。”
她将画卷摊在龙案上,指尖划过一条行军路线:“他在汉中休整七日,每日晨起练剑半个时辰,午时必听军报,傍晚巡视营防。他不用香,不饮酒,睡觉时枕头下压一把短刀。他穿的铠甲是轻锻三层,左肩比右肩磨损更重——因为他惯用右手。”
群臣鸦雀无声。
兵部尚书颤声开口:“陛下,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细枝末节?”她冷笑,“打仗,从来不是靠天命,是靠人。我知道他吃什么、走哪条路、什么时候疲倦、何时松懈。我要抓的不是蜀国主帅,是我心里那个名字念了千百遍的人。”
户部大臣跪地叩首:“国库空虚,粮草仅够支撑三月,若再兴六十万大军南征……百姓恐难承受。”
“那就让他们饿着肚子打。”司马梦盯着他,“你怕他们饿,我问你,我父亲在蜀军囚车里,吃的是什么?睡的是什么?你们一个个坐在朝堂上谈休养生息,可曾想过他是怎么被人五花大绑押出城门的?”
工部尚书低头不语。
她环视一圈,忽然笑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一个女人,刚登基就倾全国之力去报私仇,是不是疯了?可我要告诉你们——这不是复仇,是立威。谁敢动我晋国一人,我就踏平他全境。他抓我父,我就拿他本人来换。我要他活着走进平阳宫,站在我面前,亲手为我系上披风。”
她说完,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符,往案上一掷。
“传令各州:即日起征调民夫三十万,运粮队每十里设一驿;工匠日夜赶制云梯、冲车、火弩;骑兵每人配双马,步卒背负干粮三月之量。凡抗命者,斩。凡延误军期者,斩。凡临阵脱逃者,斩。”
殿外雷声滚过,雨点砸在瓦上。
她走出大殿时,天已放亮。校场之上,六十万大军列阵完毕,旌旗连绵数十里,刀枪如林。她登上将台,红袍金甲在风中猎猎作响,六龙华盖高悬头顶。
一名老将低声对身旁副将道:“此战无退路,断桥焚舟,真要拼到底了。”
“你以为她是为你晋国打?”副将苦笑,“她是为一个人打。”
司马梦拔出腰间长剑,指向南方:“此去若不成,梦不归!”
话音落下,烽火台七重狼烟 simultaneous 点燃,黑柱冲天而起,直贯云霄。六十万将士齐声怒吼:“迎君入洛!”声浪震得远处山石滚落,林鸟惊飞。
前锋部队当即开拔,铁蹄踏土,烟尘蔽日。中军帅帐随行启程,司马梦坐于车内,手中仍握着那幅画有诸葛俊行踪的帛书。她并未看,只是轻轻摩挲着边缘,仿佛那纸上留着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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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太极殿。
诸葛俊正伏案查看迁都图纸,手指在“江州”二字上停留片刻。蜀地连月干旱,北方又传来晋国内乱的消息,他原以为短期内不会再有大战。
殿外脚步急促。
一名斥候浑身泥泞撞进门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报——晋女主亲征!六十万大军已渡汾水,前锋距边境不足百里!”
笔尖一顿,朱砂滴落在“江州”城池轮廓上,晕开一片红痕。
他缓缓抬头:“你说谁亲自出征?”
“司马梦!她打出‘讨逆复国’旗号,实则沿途张贴榜文,写着‘活捉诸葛俊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
殿内寂静。
诸葛俊站起身,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北线边界。他盯着那条由北向南延伸的进军路线,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为了报仇……”他低声说,“她是冲我来的。”
旁边谋士急问:“是否立刻调岳飞回防?薛仁贵已在陇西屯田,可速召归建制。”
“不急。”他摆手,“她倾国而出,看似气势汹汹,但六十万大军不是六十万人。拖粮草的、管炊事的、修路架桥的,真正能战的不过三十万。而且她急于求成,必定轻装疾进,补给线拉得太长。”
他说着,拿起一根竹签,插在沙盘一处隘口:“她若真想抓我,就得一路南推,越过秦岭,打进蜀中。可这条路,自古就是死地。我只要守住这几处咽喉,她六十万人,饿也得饿死一半。”
谋士松了口气:“那我们只需固守待变?”
诸葛俊没答。
他盯着沙盘上象征敌军推进的红旗,眼神渐渐凝重。不是担忧战局,而是想起那一夜在密报中看到的名字——司马梦。他曾以为那是个隐于幕后、借势上位的权谋女子,如今看来,她竟敢以举国之力践行一句私语。
“她说要我给她系披风?”他忽然笑了一声,“这女人,胆子不小。”
话音未落,殿外又传来急报。
“边境急讯!晋军先锋已占阳邑,守将弃城而逃!另有一支轻骑绕道东山,正在逼近丹水渡口!”
诸葛俊脸色一沉。
他快步走向墙边地图,一把扯下遮布,手指迅速划过几处要点:“传令丹水驻军立即加固浮桥防御,调弓弩手五百上岸布防;再派人通知薛仁贵,命他带五千精骑星夜回援,不得延误。”
“岳元帅那边呢?”
“暂时不动。”他盯着地图,“我要看看,这位女帝到底有多狠。她既然要活捉我,就得先走过我给她准备的地狱之路。”
他转身拿起案上佩剑,抽出半寸,寒光映脸。
“告诉所有边关守将——放他们进来一点,别太紧。我要让他们觉得,胜利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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