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走水的消息像一盆冰水,将林书瑶心头因苏文康到访而燃起的希望之火浇得只剩青烟。损失的不只是几十匹布,更是她对漕帮老疤的承诺,是她南下开拓的生命线。
她扶着桌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眩晕感过去后,眼底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狼一般的冷光。
“方叔,”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金属刮擦般的质感,“起火原因?”
方敬老脸煞白,又是心痛又是愤怒:“查了!是有人用浸了火油的麻絮,从仓库通风的破窗扔进来的!守夜的人被打晕在后巷!东家,这……这分明是永昌要赶尽杀绝啊!”
书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焦糊味。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
“我们没有时间悲痛,也没有本钱退缩。”她走到墙边的商路图前,目光死死钉在那条通往漕运码头的红线上,“给老疤的货,必须如期发出。”
“可……可库里能用的上等混纺布,都烧毁了!剩下的要么是次品,要么是留给军户的,品质粗糙,如何能交给老疤南下试水?若是第一批货就出了问题,往后这条路就彻底断了!”方敬急道。
“谁说我们要用布匹抵了?”书瑶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方叔,你立刻去办三件事。”
“东家请讲!”
“第一,将我房中所有值钱物件,连同我让你当掉的那些首饰、衣裙,全部拿去,不拘哪家当铺,死当!务必在今日晌午前,凑足两百两现银!”
方敬倒吸一口凉气:“东家,这……这可是您最后的体己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书瑶语气斩钉截铁,“快去!”
“是!”
“第二,”书瑶语速飞快,“你亲自去一趟码头,面见老疤。告诉他,我们遭遇意外,布匹暂时无法提供。但两百两现银,作为此次运费的七成,我会在交货时亲手奉上!剩余三成,我林书瑶立下字据,一月内还清,利息按市价最高算!请他看在……看在家父的面上,信我这一次!”
这是将所有的信誉和身家都押了上去。方敬深知此举风险,若后续无力偿还,林家将在码头彻底失去信用。但他看着书瑶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重重点头:“老朽明白!这就去!”
“第三,”书瑶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寒意,“去找之前打听驮队消息的那个机灵伙计,让他去查一个人——永昌商号钱掌柜最得力的手下,那个常去城西赌坊的赵三。把他近三个月输赢多少,欠了谁的钱,常跟哪些人厮混,给我查个底朝天!”
方敬一愣,随即明白了书瑶的意图,这是要反击了!他精神一振:“东家放心,定查个明白!”
方敬匆匆离去。书瑶独自留在弥漫着焦糊气的后堂,强迫自己坐下来,重新拨弄算盘。算珠碰撞声急促而坚定,她在计算着每一个铜板的用处,评估着每一个可能的风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专注得可怕。
晌午刚过,方敬带着一身汗尘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东家,办成了!老疤……老疤他收了字据,答应船期不变!他说……他说‘林将军的女儿,一口唾沫一个钉,我老疤信你!’”
书瑶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几乎虚脱。老疤的信任,在此刻比金子还珍贵。
“当铺那边呢?”
“凑了一百八十五两……还差十五两。”方敬面露难色。
书瑶默然片刻,伸手从发间取下一支素银簪子,那是文清去年送她的生辰礼。她摩挲了一下,递过去:“加上它,应该够了。”
“东家!”方敬声音哽咽。
“去吧。”书瑶摆摆手,转过身去。
当后堂终于只剩下她一人时,无尽的疲惫才如潮水般涌上。她伏在案上,肩膀微微颤动,却没有发出一丝哭声。她知道,自己连软弱的资格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日,“林氏毛纺”在外人看来,已是风雨飘摇,关门大吉似乎只是时间问题。钱掌柜甚至派人来“好心”询问,是否愿意将铺子和存货“折价”盘给永昌。
书瑶一律以“经营尚可,不劳费心”挡了回去,同时更加深居简出。
第三日傍晚,那个被派去查赵三的伙计回来了,带回了至关重要的消息。
“东家,查清楚了!赵三那厮在‘富贵堂’欠了足足三百两的赌债,利滚利,已经快被逼得上吊了!放债的是码头一带的地头蛇,浑号‘黑鱼’。最近黑鱼的人追债追得紧,赵三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躲藏。”
书瑶眼中精光一闪:“钱掌柜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赵三瞒得紧,而且,他最近偷偷摸摸在当一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像是……像是女人的金镯子,成色极好,不像寻常人家所有。”
女人的金镯子?书瑶心思电转,立刻联想到了被劫的驮队!驮队不仅运送羊毛,偶尔也会受托携带一些客商捎带给家眷的贵重小物件!
“很好!”书瑶站起身,在狭小的后堂内踱步,“你继续盯着赵三,特别是他和黑鱼那边的动静。想办法,让黑鱼知道,赵三手里可能还有值钱东西,或者……他很快就能从永昌商号弄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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