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的硝烟被初夏的风吹散,混杂着血与焦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武按刀立于山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谷中横陈的尸首让他心头沉重,这一战虽胜,却折了十七个跟他从黑风岭杀出来的老弟兄。
“都尉,清点完毕。”副将的声音带着疲惫,“歼敌二百余,俘获战马百匹,骨力啜遁走。”他递上半截鎏金箭簇,“从骨力啜亲卫身上所得,与落马坡贼人所用同源。”
林武接过箭簇,冰冷的金属触感直抵心底。他摩挲着箭簇上细微的纹路,眼神渐冷——果然不是寻常匪患。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只知冲锋陷阵的勇将,而是开始思索箭簇背后牵连的蛛网。
“收拾战场,厚葬阵亡弟兄。”他声音沙哑,转身时甲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带上证物,回营复命。”
凤仪殿内,檀香袅袅。文清垂首恭立,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面上却沉静如水。她的画作《边塞秋暝图》悬于一侧,苍茫意境引得皇后微微颔首。
“愿烽火熄于远山,炊烟起于每家…”皇后念着画上题诗,凤目微抬,“林姑娘,边塞百姓,当真不惧烽火么?”
文清深吸一气,想起临行前郑国夫人的叮嘱,将翻涌的心绪强压下去。她抬眸迎上皇后的目光,声线清晰而稳定:“回娘娘,边民非不惧,正是深知烽火之酷,故更盼炊烟之安。家兄常言,将士戍边,非为战,实为守此‘太平’。”
殿内静默一瞬。皇后唇角掠过一丝赞许:“赏。内造‘清慎勤’墨锭,湖笔两支。”
“民女谢娘娘恩典。”文清深深下拜,指尖悄悄掐住掌心。这一刻她明白,自己带回的不只是殊荣,更是一道护身符。
“林氏毛纺”的牌匾下,书瑶正将新到的羊毛分拣入库。面对几家绸缎庄的联合抵制,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盘算清楚。
“姑娘,‘兴盛和’的掌柜赞咱们的毛毯质地优良,愿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长期合作。”铁叔风尘仆仆地归来,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
书瑶颔首,指尖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心里迅速盘算着成本与利润。她取出一枚玉扣在指尖摩挲,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如今却不得不拿来应急。
“铁叔,拿着这个去当铺,死当。”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再招募二十护院,饷银从优。”
恰在此时,守备府的传唤到了。书瑶整理了一下衣襟,将账册仔细收好,目光扫过街对面那些窥探的视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夜色如墨,守备府回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林武卸去征尘,换上都尉服制,在转角处与书瑶相遇。几乎是前后脚,文清的身影也出现在廊下,怀中锦盒在灯下泛着幽光。
三兄妹脚步微顿,目光于空中交汇。书瑶看见弟弟甲胄未净的血迹,文清注意到兄长眉宇间的疲惫,林武则从姐妹紧抿的唇角读出了她们各自的艰难。
“姐,小妹。”林武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温柔。
“奉命禀报商号事务。”书瑶压下翻涌的心绪,将账册往袖中拢了拢。
“娘娘垂询边塞风物,特来复命。”文清轻抚怀中锦盒,眼神坚定。
林武拇指无意识擦过刀柄上新添的缺口,三人默契地整理衣冠,并肩走向那扇沉重的檀木门。
门内,守备大人端坐紫檀大案之后,案上摊开三样东西:嘉奖野狼谷战功的军报、兵部关于军械案的密函、以及皇后赏赐的文房四宝。他的目光如秤,缓缓扫过并排而立的三兄妹。
“林都尉,军情如何?”
林武抱拳上前,声音沉稳定:“禀大人,末将已率部击溃骨力啜部。此战歼敌二百余,俘获战马百匹。”他解下腰间皮囊,倒出那半截鎏金箭簇,“此物得自骨力啜亲卫,与落马坡匪徒所用箭镞制式相同。”
守备大人指尖轻叩箭簇,转向书瑶:“林掌柜。”
书瑶将账册恭敬奉上:“民女已查明,那批被劫毛毯的染料中混有特殊药材,遇火会显幽蓝焰色。”她取出发黑的银簪在账册某处一抹,墨迹竟泛起微光,“永昌商号三月前购入此药,记录在此。”
文清适时展开锦缎,石堡纹样旁新绣的苍鹰振翅欲飞:“《周礼·考工记》有云,‘弓人为弓,必察其理’。北狄制弓多用桦木,若箭杆有星斗状斑纹...”她指尖轻点绣线,“便是王庭工匠标记。”
三份证据在烛光下彼此印证,守备大人缓缓靠回椅背。窗外忽传来更鼓声,他起身推开北窗,让边塞的夜风涌入书房。
“三个多月前...”他背对众人,望向黑沉沉的北方,“兵部侍郎萧致远押送的一批军械在鹰嘴崖失踪。”
更深的夜色笼罩下来时,三兄妹被引至书房暗室。这里陈列着边塞沙盘,墙上挂着标注密语的舆图。
“萧侍郎是主战派中坚。”守备大人点燃油灯,光影在他严峻的脸上跳动,“他失踪后,朝中主和派势力大涨,边军冬饷被削减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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