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六,寿康宫。
太后晨起礼佛毕,正用早膳时,皇帝来了。她见儿子眼下有淡淡青影,便知又是一夜未眠,挥手屏退宫人,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萧景琰将昨晚之事细细说了。当听到“孕体丹”三字时,太后手中银箸“当啷”一声落在碗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竟用这种秽乱宫闱的东西!”太后声音发颤,不是怕,是怒,“前朝多少嫔妃死在此药之下,多少皇子因此沦为笑柄!太祖皇帝严令销毁,她竟敢私藏,还敢用在立后大典之时!”
“药已经换了。”萧景琰安抚道,“儿臣让暗卫换了三颗山楂丸进去,苏婉柔服下只会开胃,不会有孕象。”
太后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平复心绪:“皇帝打算如何处置?”
“儿臣想……”萧景琰眼中寒光一闪,“趁此机会,彻底除了这个祸害。”
太后一怔:“你是说……”
“吴太妃勾结北狄余孽,往军中安插细作,又在宫中用禁药谋害未来皇后,每一条都是死罪。”萧景琰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冰,“如今北疆杨骁已中计纳了细作,宫中假孕药也已截获,人证物证俱在。只要在立后大典后当众揭穿,她便再无翻身之日。”
太后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皇帝想清楚了?她毕竟是先帝妃嫔,若处置得太急,恐遭非议。”
“正因她是先帝妃嫔,才更留不得。”萧景琰道,“她能在深宫经营这么多年,朝中、军中都有暗桩,若不连根拔起,后患无穷。至于非议……等她的罪行公之于众,谁会为一个通敌叛国的太妃说话?”
太后看着儿子,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那个曾经在她怀中撒娇的孩童,如今已是杀伐果断的帝王。但她也明白,皇帝说得对——吴太妃这条毒蛇,必须打死。
“你想什么时候动手?”
“立后大典后三日。”萧景琰早已谋划妥当,“等苏婉柔‘有孕’的消息传开,等吴太妃以为计成放松警惕时,儿臣便让刘太医当众拆穿假孕。同时,北疆那边杨骁若能揪出刘春杏背后的线索,两案并查,她便插翅难飞。”
太后点头:“既然皇帝已决断,哀家便全力支持。只是文清那边……这事恐怕会让她难堪。”
“儿臣会亲自跟她说。”萧景琰道,“那孩子明理,会懂的。况且,让她早些见识深宫的险恶,不是坏事。”
母子俩又商议了些细节,直到巳时,皇帝才起身告退。临走前,太后叫住他:“杨骁那孩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萧景琰脚步一顿:“他的密奏,儿臣看过了。虽中了计,但坦诚请罪,忠心未改。儿臣已拟了旨,今日便发往北疆。”
“那便好。”太后轻叹,“杨家三代忠烈,莫寒了忠臣的心。”
同一日,王家府邸。
王夫人天未亮便起身了。今日是腊月初六,明日儿子大婚,最后一遍查验容不得半点疏漏。
正厅里,二十余名管事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王夫人端坐主位,一页页翻看账册,偶尔抬眼问一句:“‘龙凤呈祥’拼盘的鲍参翅肚,确定是新鲜货?”
“回夫人,醉仙楼张师傅亲自验的,说是三日前海商刚到京的上等货,已存入冰窖。”
“宾客席位图再呈上来看看。”
礼宾管事连忙展开一幅巨大的绢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宾客姓名、官职、家世渊源,以及与王家的亲疏关系。王夫人的目光在“沈墨”二字上停留片刻:“沈郎中的席位,安排在年轻官员那一片,莫要太靠前,也别太靠后。”
“是。”
“还有,”她补充道,“他若带了礼来,单独记档,莫与其他礼物混放。”
“明白。”
一一查验完毕,已近辰时。王夫人这才起身,带着翠屏去了听雪轩。院中十二株老梅红苞初绽,映着残雪清雅别致。新房内,苏绣“岁寒三友”被面已铺好,多宝阁上的前朝青瓷梅瓶摆得端正,梳妆台上那面西洋水银镜光可鉴人。
王夫人细细看过每一处,最后停在窗前,伸手摸了摸新换的绛纱窗纱——上面是“莲生贵子”的暗纹,既喜庆又不落俗套。
“夫人,”翠屏轻声道,“少爷对少夫人真是用心。这院子里的每一处,都是按少夫人的喜好布置的。”
王夫人微微一笑:“佑安那孩子,平日里看着温吞,真上了心,比谁都细。”她想起儿子前几日特意来找她,说书瑶不喜俗艳的金红,偏爱清雅之物。于是新房里的赤金花瓶换成了青瓷梅瓶,大红窗花换成了绛纱暗纹,连被面都从鸳鸯戏水换成了岁寒三友。
这份用心,她看在眼里,也欣慰在心里。
从听雪轩出来,王夫人又去了厨房。明日婚宴的菜式已试过三遍,她今日要尝最后一遍。佛跳墙、八宝鸭、水晶肘子、莲子百合羹……一道道尝下来,她点头:“味道可以,但明日上席时,每道菜减盐三分。宾客中多有文官清流,口味清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