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期,终于在万千瞩目中到来。贡院附近的街巷提前数日便实行了严格的宵禁与管制,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的官兵盔甲鲜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肃杀之气弥漫,将往日的喧嚣隔绝开来。
考前数日,各大学舍、书院。 讲学早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山长、夫子们最后一次的耳提面命与流程叮嘱。
松风学舍内,白发苍苍的老翰林颤巍巍地站在众学子面前,声音苍老却清晰:“尔等切记,明日寅正(凌晨四点)开始,于贡院外按籍贯排队,接受搜检。笔墨砚台需符合规制,衣裳鞋袜务必朴素,夹带片纸只字者,立时取消资格,押送法办!入场后,按号舍对号入座,不得喧哗,不得左顾右盼。试卷下发,先细阅题目,莫要慌张。三场考试,首场经义,次场诗赋,末场策论,尤其策论,乃陛下亲定,侧重实务安民之策,务必言之有物,切中时弊!文章再花团锦簇,若无实见,亦难入考官法眼!”
学子们屏息凝神,听得无比认真,许多人手心已然冒汗。沈墨站在人群中,目光沉静,心中却将老翰林的每一句话,与自己数月来的准备、与“瑶光坊”那些具象的“实务”印象,一一对照。
恩科当日,黎明前。 天色墨黑,贡院外却已是火把通明,人声隐隐。数千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提着考篮,背着箱笼,在官兵的呼喝与引导下,排成数条长龙,缓缓向前移动。搜检极其严格,发髻须解开,衣裳夹层要捏过,考篮箱笼的每一寸都被仔细检查,甚至馒头糕点都要掰开查验。不时有被发现携带违规物品或试图贿赂搜检官兵的学子,被如狼似虎的兵丁拖出队伍,哭喊声、呵斥声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刺耳,更添紧张气氛。
沈墨平静地通过搜检,踏入那扇沉重的、漆成暗红色的贡院大门。门内,是无数排如同蜂巢般密密麻麻的号舍,每间仅容一人转身,一桌一凳,一盏油灯,便是未来数日的全部天地。他被引入自己的号舍,放下东西,环顾这狭小逼仄的空间,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闭目凝神。
天色渐亮,贡院之内,钟鼓齐鸣,象征着考试正式开始。试卷由受卷官分发至各号舍。沈墨展开试卷,先看经义题,皆在准备范围之内,心下稍安。提笔蘸墨,凝神静气,开始作答。号舍内外,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远处考官、巡绰官偶尔经过的轻微脚步声。
考试一连三日。白日答卷,夜间便在这号舍中和衣而卧,秋风已凉,许多身体娇弱的学子不免感染风寒,咳嗽声此起彼伏,更考验心志。饮食是由官府统一提供的简单饭食,滋味寡淡,仅能果腹。
沈墨身体底子不错,心态亦稳,将三日考试视作一场必须全力以赴的征战。经义诗文,他发挥稳定;待到最后的策论,题目果然是围绕“河工防灾与民生保障”、“边地屯田与军需自给”、“商贸流通与税赋公平”等务实议题。他精神一振,数月来在“瑶光坊”的观察、思考,与经史中的治世理念迅速融合,化为笔下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且颇具可行性的策论文章。当最后一个字落笔,他轻轻吹干墨迹,看着自己精心写就的答卷,心中一片澄明。他已尽力,无愧于心。
三场既毕,龙门再开。 学子们如同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磨难,面色或苍白,或蜡黄,或兴奋,或沮丧,蹒跚着走出贡院。外面早有家人、仆役、同窗翘首以盼,一时间,重逢的呼唤、考后的议论、疲惫的叹息,交织成一片。
沈墨随着人流走出,秋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看到不远处赵学子正被家人围着问长问短,便没有上前,独自拖着略感沉重的步伐,向松风学舍走去。他知道,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放榜之日,定于半月之后。
这半个月,对参考的学子而言,是焦灼的煎熬;对朝堂各方而言,则是暗流涌动的关键时期。
阅卷在严格保密的状态下进行。所有试卷糊名、誊录,由指定的阅卷官分房批阅,再经副主考、主考复核,最终拟定名次,呈报皇帝御览钦定。皇帝萧景琰对此极为重视,不仅详细审阅前十名的试卷,对二甲前列的策论也多有留意。他要的,不是只会掉书袋的酸儒,而是能为他分忧的干才。
吴太妃在深宫中,无法直接影响阅卷,但她通过张清远等渠道,密切关注着阅卷官的动态和可能的“风声”。她相信沈墨的才学,只要过程公正,上榜应无问题。她需要的是沈墨获得一个足够好的起点,比如二甲前列,甚至是一甲。
太后则频频召见承恩公夫人,言语间难免流露出对族中子弟的期盼。承恩公府此次也有两名子弟参考,才学中等,太后只望他们能中进士,便是光耀。
林书瑶与林文清的生活并未因恩科而有太多变化。“瑶光坊”照常营业,王佑安依旧隔三差五来访,只是话题有时会涉及一些放榜的传闻,但也只是闲谈。书瑶偶尔会想起那个曾认真请教器械原理的沈姓学子,不知他考得如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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