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才不怕呢。再过一百年,一千年,怎么会有人怕自己爷爷呢。她依着棺材附近坐下,心里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也不管周围的花圈和奠字。听着嘈杂和喧闹,就这样抱着自己又睡过去。
醒来以后又在车上。身上依旧垫着那几件衣服。
她看见对面的周叔叔在前面开车。那是个好人。他有时候也来看白蒙蒙和爷爷奶奶。
“你醒了啊。”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你别怕。我是送你去市里见你爹妈。”
她一下子像是被泼了一层冷水。又想起了那个奠字。那两个棺材。
“你送我过去也没用。他们不要我了。”她的语气很冷淡。
“……你爸妈不也是也在城里打工吗。”他看了眼地图“哪有爸妈会不爱自己女儿的。你肯定想多了。”
“就是有,就是不爱。”白蒙蒙更加冷淡“你送我回家吧。”
周叔叔有些恹恹“你回哪?你才多大?才上小学?你爷爷奶奶都去世了。你打算一个人过吗?”
“我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白蒙蒙“我可以不读书了,自己出去打工。你要是计较我爷爷奶奶葬礼的钱。我可以给你写张借条。”
“或者我回去找一找,爷爷奶奶总会留点钱。他们还说以后要给我买房子的。或者我可以把那个老房子卖了把钱还你。你知道那个老房子还值一点钱的。”
周叔不耐烦的挥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白蒙蒙一下子住了口。她有些恐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做错了。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她只觉得是周叔叔变了。他以前来看爷爷奶奶和白蒙蒙的时候总是很和蔼的。
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因为爷爷奶奶离开了吗?她才不是傻子。她认得棺材是什么样的。不要说什么离开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离开就是离开了。进了那个黑乎乎的棺材里。外面盖了一层布。那就是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他们离开的时候不带自己一起?为什么爷爷奶奶就自己一起离开了。不是很爱她的吗。那我……那我怎么办?
我要去哪里?我可以去哪里?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回家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突然开始疯狂的踢后车门。把车门踢的啪啪响。把身上的衣服拉下来在车厢里狂甩。打的到处都是。
她去抢驾驶室的转盘。想要它往两边撞上去。
装撞上去就没事了!
周叔叔一边控制车位一边腾出手给了她啪啪两巴掌。
他把车停在路边咆哮着打电话。
白蒙蒙又开始哭。她已经记不清了那天自己哭了多久。
最后周叔叔的老婆来了。一个陈的阿姨。她记得她。她总是会做好吃的肉包子给他们的女儿,偶尔也给她。她以前也幻想过。如果她是她妈妈就好了。
但是不是的。她没有妈妈。现在连爷爷奶奶也没有了。
白蒙蒙的爸爸妈妈确实很有钱。他们的车在一个很大的白色栅栏围着花园的门口停下。保姆和保安引导着大吃一惊的周叔把车驶进后面停车场。
陈阿姨拉着白蒙蒙的手进门。她有点不敢进。立在地上不肯走。但陈阿姨的力气很大。她手心上热乎乎软乎乎,让白蒙蒙想起了她做包子的时候。
就是手心里的汗水一层胜过一层,让白蒙蒙感觉自己也全身都在冒汗。
一颗小心脏澎澎跳个不停好像要从胸口跳出去。让她很气恼。你要么就真跳出来。那我就什么也不用想了!要么就安静一点。我已经很紧张了。
陈阿姨拉着白蒙蒙的手进门。她的抗拒在大人的力气中显得十分可笑。
她看见门开了。一个穿着时尚的城里男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平板。
“啊。你好。”他丢下手里的平板,手里还亮着刚刚取得胜利字样的游戏站起身“谢谢啊。她就是我妹妹吧?”
“我爸我妈一会就回来了。你们先坐一会吧。他们说一定要请你们吃饭。”他说完这句话就接着坐下玩游戏。
陈阿姨笑笑,拉着白蒙蒙坐下。
没过多久。门口的大门又开了。一齐涌进来一行三人。白蒙蒙的名义上的爸爸白延诚、白蒙蒙名义上的妈妈白秋雨。还有周叔。他们互相客套一阵子。
她看见白延诚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后包强行塞给周叔。
周叔不肯要。白秋雨又抢过去强行塞给陈阿姨。陈阿姨收了。这让她有了那么一点点鄙视。
虽然那个男生说要留他们吃饭。但白延诚和白秋雨似乎没这个意思。他们坐在客厅四周互相客套了一套又一套。周叔和陈阿姨借口下午还要收麦子,也就离开了。
她想跟着他们一起走。被陈阿姨拉开了。她把她扯到一边“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不是你妈,我对你已经够好了!我和你周叔已经有女儿了!我们带你去找了你父母已经仁至义尽了。”陈阿姨说完这话把她使劲往屋里推,拉着周叔叔像是躲什么瘟疫传染病一样马上开车溜走。
“妈。已经很久了。还不开饭吗?”她听到屋里那个男生在喊。
“来了。快了。快点去洗手吧。我找下你妹妹。”白秋雨对白蒙蒙的心里很复杂。那是她亲生女儿。她从十月怀胎一点点孕育大的孩子。尽管在她决定把孩子送到乡下以后她就已经决定了以自己为重。而不是这个意外得到的孩子。
但过了那么些年。孩子已经长到了快上初中的年纪。又小又黑又瘦。活生生站到眼前来的那一刻起。她又有些愧疚。不是爱。或者说爱很少。少到不足以称为母爱。人心也是肉长的。她确实是她亲生女儿。但那么多年没见。也没相处过,哪有多少感情?她又已有了白应贺补充了那份母爱的需求。对于这个突然从角落里碰出来的儿女几分愧疚已经是极良善的了。
“来,蒙蒙。先进来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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