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博物馆的青铜器展厅里,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苏晚站在展柜前,最后一次检查“碧罗雪山考古成果展”的展签。明天就要正式开幕了,此刻展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灯光打在那些历经千年的器物上,时间在这里既是凝固的,又是流动的。
“苏老师,王主任电话。”实习生小跑着递过手机。
苏晚接过,走到窗边。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与展厅里的静谧形成两个世界。
“小苏啊,明天开幕式,央视和几个重要媒体的采访,你准备得怎么样了?”王主任的声音透着关切。
“稿子背熟了。”苏晚顿了顿,“但王主任,关于费明理的部分,真的要那么详细吗?我是说……他的日记,他的个人生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学术就是学术,费明理作为历史人物,他的行为——无论是收集文物还是与当地女性的关系——都是那个时代中西交流的缩影。我们是考古工作者,不是道德法官。”
苏晚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三个月了,从雪山回来后,她一直在整理费明理的资料。那些日记、信件、照片,拼凑出一个远比想象复杂的人:他既掠夺又保护,既傲慢又虔诚,既是个殖民时代的典型人物,又是个在异乡找到归宿的孤独者。
而她自己,与这个人的血缘关系,像一道看不见的丝线,将她与一百年前的历史紧紧相连。
“我明白。”她最终说,“我会客观呈现。”
挂断电话,苏晚回到展柜前。最后一组展品是关于费明理的:他的怀表、指南针、那本皮质日记的复制件,还有几张放大的老照片。其中一张是卓玛抱着婴儿扎西,照片边缘已经磨损,但母子脸上的笑容依然清晰。
苏晚的手指在展柜玻璃上轻轻划过。她终究没有在展览中提及自己的家族联系。这是她的选择——让学术归学术,让私人归私人。
“还没走?”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晚转身,看见顾承屿站在展厅入口处,手里提着两个便当盒。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子随意挽到小臂,下班后直接从市局赶过来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要加班审讯林慕深那边的人吗?”
“阶段性收尾,放个短假。”顾承屿走过来,把便当盒放在旁边的长椅上,“妈做的红烧排骨和清炒时蔬,说你这几天肯定又凑合吃。”
苏晚心里一暖。从雪山回来后,顾承屿调到了省厅刑侦总队,专门负责文物犯罪案件,工作更忙了。但她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平衡——每天雷打不动的早安晚安电话,每周至少三顿一起吃的晚饭,还有像现在这样的突然出现。
“怀瑾呢?”
“在爸妈那儿,今天幼儿园有手工课,她做了个‘考古工具箱’,非要等你回去展示。”顾承屿打开便当盒,香气弥漫开来,“先吃饭。”
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面对着展柜里的千年青铜鼎。这个画面有些奇特——现代化的便当盒与古老的祭祀器,都市警察与考古学者,在博物馆的灯光下形成某种跨越时空的对话。
“林慕深的案子怎么样了?”苏晚问。
“证据链基本完整了。”顾承屿夹了块排骨给她,“他承认了组织盗抢未遂,但坚持说自己不知道孙教授家人的事,都是手下人干的。至于他和香港张家的关系,还在深挖。”
“孙教授的儿子……”
“找到了。”顾承屿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在澳洲警方配合下,我们找到了他儿子。那孩子根本不知道父亲为他做了什么,他确实欠了些赌债,但远没有到要被扔进海里的程度。林慕深的人夸大其词,利用了孙教授的恐慌。”
苏晚放下筷子:“孙教授知道吗?”
“昨天告诉他了。他哭了一整夜,今天早上写了很长的悔过书。”顾承屿叹了口气,“学术委员会下周开会,决定他的处理。大概率是开除公职,但考虑到他是被胁迫的,可能不会追究刑事责任。”
沉默了一会儿,苏晚轻声说:“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那天在山上,我能更早察觉他的异常……”
“这不是你的责任。”顾承屿握住她的手,“每个人都有选择。孙教授选择了隐瞒和妥协,而不是信任组织、信任法律。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展厅里的灯光自动调暗了一档,进入节能模式。远处传来保安巡逻的脚步声。
“陆教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苏晚换了个话题,“他的费明理研究专着下个月出版,出版社想办个发布会,问我们能不能参加。”
顾承屿看向她:“你想去吗?”
苏晚犹豫了。陆景行在雪山回来后,主动申请了去西藏阿里地区的研究项目,为期一年。临行前,他约苏晚喝过一次咖啡,两人坦诚地谈了一次。他说他需要时间和距离,来整理这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苏晚尊重他的选择,也感激他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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