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六点,江城在薄雾中苏醒。
顾承屿站在阳台上,指尖的烟已经燃到第三根。他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布满血丝,却依然看着远方天际线一点点亮起来。身后卧室里,苏晚还在沉睡,呼吸均匀而轻浅,仿佛昨夜那场雨中的对峙只是一场梦。
但他知道不是。
茶几上摊开的文件夹里,是香港那边传来的最终协议草案。三个点的股权转让被改成了两年期期权,条件苛刻,但至少保住了顾氏的底线。代价是未来五年内,顾氏在东南亚市场的利润要分给对方百分之十五。
这是一场屈辱的交易。但为了现金流,为了那些等着发工资的员工,为了苏晚那个刚刚起步的基金会,他签了字。
烟蒂烫到手指,顾承屿才恍然回神,将烟头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转身时,他看见苏晚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靠着卧室门框看着他。
晨光从她身后照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光。她穿着那件他熟悉的浅灰色睡裙,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昨夜未散的疲惫。
“怎么起这么早?”苏晚轻声问,声音还有些沙哑。
“睡不着。”顾承屿简短回答,走向厨房,“我去弄早餐。”
“我来吧。”苏晚跟上来,“你今天不是还要跟香港那边开视频会议吗?”
“九点才开始。”顾承屿已经打开冰箱,拿出鸡蛋和牛奶,“你再睡会儿,怀瑾昨晚醒了两次,你也没休息好。”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就像每一个寻常的早晨。但苏晚能感觉到那种刻意维持的正常——太正常了,反而显得不真实。
她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中的鸡蛋:“我来煎蛋,你去煮咖啡吧。记得不要加太多糖,你最近体检血糖有点高。”
顾承屿的手顿了顿,最终松开了鸡蛋。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错身而过,肩膀轻轻擦过,像两片即将分离的磁铁。
咖啡机开始工作时,苏晚也打好了鸡蛋。平底锅在灶台上滋滋作响,蛋液边缘泛起金黄的焦圈。她专注地看着锅里的食物,睫毛低垂,在晨光中投下浅浅的阴影。
顾承屿靠在料理台边,看着她的侧脸。这个画面他看过无数次——婚后这些年,只要两人都在家,早餐总是这样分工。她煎蛋热牛奶,他煮咖啡切水果。小怀瑾出生后,餐桌上多了一张婴儿椅,多了奶瓶和辅食碗。
曾经他觉得这就是幸福的模样。简单,琐碎,真实。
但现在他看着苏晚熟练的动作,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她专注到近乎倔强的神情,突然想起昨夜墓室里,她转头对陆景行笑的样子。
那种笑,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晚晚。”他忽然开口。
苏晚转过头,眼睛里带着询问。
顾承屿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说:“咖啡好了。”
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想问她那个钴蓝的秘密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到要深夜在古墓加班;想问她陆景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能让她露出那样的笑容;想问她如果伦敦会议邀请她去做主旨演讲,她会不会去。
但他什么都没问。因为他知道,每一个问题都会撕开昨夜刚刚勉强粘合的伤口。
苏晚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她垂下眼睛,将煎蛋盛进盘子:“今天……我可能还要去一趟古墓。昨天的数据需要复核,而且——”
“去吧。”顾承屿打断她,声音很平静,“工作重要。”
这话听起来像是支持,但苏晚听出了其中的疏离。不是生气,不是反对,而是一种疲惫的妥协——我放手,你随意。
她把盘子放在餐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盘沿:“如果你不想我去,我可以让林薇和张涛先去处理。”
“不必。”顾承屿已经端来了咖啡,“我说了,工作重要。”
他重复了三次“工作重要”,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给这段对话画上句号。
小怀瑾的哭声就在这时从卧室传来,打破了厨房里凝滞的空气。苏晚几乎是立刻转身朝卧室跑去,顾承屿也放下咖啡杯跟了过去。
婴儿床里,小怀瑾正挥舞着小手,脸上挂着泪珠。看见苏晚时,哭声小了些,但还是委屈地抽噎着。苏晚把他抱起来,轻拍着他的背:“乖,妈妈在这里,不哭了。”
顾承屿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母子身上,苏晚低头哄孩子的侧脸温柔得不可思议。这个画面曾是他最坚实的慰藉——无论外面有多少风雨,家永远是这样的温暖安宁。
但此刻,他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温暖是苏晚用牺牲换来的。牺牲了睡眠,牺牲了事业发展的速度,牺牲了那些她本可以拥有的、更广阔的可能性。
而他,正是那个让她做出牺牲的人。
“我来吧。”顾承屿走过去,从苏晚手中接过孩子,“你昨晚没睡好,去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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