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屿那个关于契约到期后打算的问题,像一块沉甸甸的冰,坠入了苏晚原本就暗流涌动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近乎凝固的寒意。那一夜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僵持状态。
表面上,一切照旧。苏晚依旧忙碌于展览的巡回事宜和自己的新项目,顾承屿则频繁出差,处理他那庞大的商业帝国年底的各类收官和年初的布局。他们在云顶苑的交集变得更少,即使偶尔碰面,也只是客气而简短地打个招呼,便各自匆匆离去。那顿晚餐后滋生的温情与悸动,仿佛被那个尖锐的问题瞬间冻结,又退回到了最初那种礼貌而疏离的距离,甚至更甚。
但苏晚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顾承屿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那扇一直紧闭的、关于未来的门。门后不是她预想中的轻松和解脱,而是一片茫然,甚至……恐慌。
她开始失眠,即使疲惫至极,躺到床上,脑海中也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与顾承屿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的冷酷,他的强势,他偶尔流露的维护与体贴,他深夜里沉默的陪伴,他在危机时刻如山般的可靠,他煮咖啡时专注的侧脸,他凝视她时眼底滚烫的火焰……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复杂而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那个本应是“契约甲方”和“临时雇主”的男人,投入了太多真实的感情。依赖、感激、欣赏、好奇、心动……这些情绪层层叠加,早已超出了契约的范畴,甚至超出了她自己能控制的边界。
而顾承屿那个问题,更让她看清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她害怕契约到期,害怕离开他,害怕回到那个没有他的、看似自由却冰冷空洞的世界。这个认知让她感到羞耻,又无比绝望。她怎么能对一个用契约“买”下她一年自由的男人,产生如此深的依恋和不舍?
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用更疯狂的忙碌来填充所有可能胡思乱想的时间。但效果甚微。他的影子无处不在,即使在最专注的修复工作中,也会偶尔走神,想起他关于宋代美学与修复理念的那句共鸣,想起他雨中车里那个沉静的侧影。
顾承屿那边,同样不甚平静。频繁的出差和高压的工作,并未能完全占据他的思绪。苏晚那晚在车里的沉默和苍白的脸色,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他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残忍的问题,那个问题撕开了他们之间温情脉脉的面纱,将冰冷残酷的现实**裸地摆在了两人面前。
他后悔吗?或许有一点。但他更烦躁于自己的失控和……无法抑制的在意。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苏晚对他而言,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合适的契约对象”或“有价值的合作伙伴”。她是他冰封世界里的一缕暖阳,是他精密计算中唯一的变数,是他坚硬外壳下,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真实温度和……疼痛的存在。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感情。但苏晚却让他品尝到了失控的滋味。他想留住她,不仅仅是契约期内,而是更久。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压倒他素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和算计。但他同样清楚,他们之间横亘的不仅仅是那份契约,还有巨大的背景差异、他复杂的过去和可能带来的危险,以及……她是否愿意。
那个雨夜的问题,与其说是询问她的打算,不如说是他对自己内心渴望的一种试探,一种绝望的投石问路。而她的沉默,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却也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僵持在持续。冬意渐深,第一场雪在某个深夜悄然降临。
苏晚结束了一个在上海的短暂工作行程,搭乘最晚的航班返回。飞机落地时,已是午夜。走出航站楼,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密的雪粒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打了个寒噤。她裹紧了大衣,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出租车等候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顾承屿的名字。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他们已经好些天没有直接联系了。
她迟疑地接起电话,风声和嘈杂的背景音让她不得不提高音量:“喂?”
电话那头很安静,只有顾承屿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出来了吗?”
“……刚出来。”苏晚有些茫然。
“看到你了。别动,等我。”顾承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苏晚握着手机,愣在原地。他……来了?这么晚,还下着雪?
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纷飞的雪花中,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缓缓穿过车道,停在了她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顾承屿的脸出现在后面。他穿着深色的长大衣,围着她从未见过的一条灰色羊绒围巾,侧脸在车内昏黄的灯光和外面飞舞的雪花映衬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上车。”他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晚几乎没有思考,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温暖如春,隔绝了外面的寒风飞雪。她闻到一股熟悉的清冽木质香气,还混杂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冬夜的清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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