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道人像是疯了,眼泪和鼻涕淌了满脸,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他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地上装死的长耳定光仙,另一只手指着天上那四个光芒万丈的“上上上品”,嗓子因为过度激动,嘶哑得不成样子。
“跟脚?什么狗屁跟脚!我们之前都想错了!全都想错了啊!”
“师尊他老人家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混沌魔神转世!那是阐教那帮眼皮子浅的家伙才稀罕的玩意儿!”
“我们截教,修的是什么?”多宝猛地一顿,环视着所有面露迷茫的同门,一字一顿地吼道,“修的是道心!是截取那一线生机的大毅力,大智慧!”
这话,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砸进了每个截教弟子的天灵盖里。
所有人的眼神,一下子都亮了,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大师兄。
“你们再看看长耳师弟!”多宝猛地一跺脚,整个麒麟崖都跟着晃了晃。
他声音里的狂热感染了所有人。
“他为什么要暴露自己是兔子精的跟脚?他为什么要故意让我们所有人都误会他,羞辱他?他为什么要硬扛着阐教和西方教那帮蠢货的嘲笑?”
“因为他在演戏!他在用自己当诱饵!他在为我们截教,铺一条万古不灭的康庄大道啊!”
说到这,多宝道人再也绷不住了,两百多斤的胖硕身躯“噗通”一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还在地上挺尸的长耳定光仙,哭得惊天动地。
“我错怪你了!长耳师弟!我真的错怪你了啊!”
“呜呜呜…你一个人背了这么多,我…我刚才竟然还怀疑你…我真该死!我这个大师兄当得不称职啊!”
这番又哭又喊的“顿悟”,像是一道神光,瞬间照亮了所有截教弟子混沌一片的脑子。
“原来…原来是这样!忍辱负重,以身为饵,志在未来,图谋的是整个西方教的气运!这是何等恐怖的布局!何等坚不可摧的道心!”
“大师兄说得对!这才是师尊‘有教无类’的真谛!师尊教的是道心,从来就不是跟脚!”
“长耳师兄他…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人的误解和嘲讽!”
人群里,火灵圣母眼圈一红,声音带着无限的崇敬和颤抖,第一个喊了出来。
“卧底之祖!这才是我们截教真正的卧底之祖啊!”
“轰!”
这两个字,就像是在烧得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大瓢凉水,整个截教阵营,瞬间炸了!
之前的迷茫、羞愧、自我怀疑,在这一刻,全都被一种更加狂热、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神圣光辉的崇拜所取代!
一个狼妖弟子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叫道:“我就说嘛!啃萝卜怎么了?你们懂什么!长耳师兄那是在磨炼心性,不忘初心!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就算未来身居佛陀之位,也永远不能忘记自己只是个出身卑微的兔子!”
“没错!说得太对了!”另一个弟子激动地接口,“之前的下品跟脚评定,全都是演戏!就是为了骗过元始天尊,骗过西方那两个老光头!让他们觉得我们截教无人,放松警惕!好一招欲擒故纵,瞒天过海!”
“天啊!长耳师兄,你承受了太多!我们刚才竟然还觉得你丢人…我们…我们简直不是人!”
“师兄!你受委屈了!”
无数截教弟子热泪盈眶,他们看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瘦小身影,眼神里全是懊悔、心疼和狂热的崇拜。
下一秒,性子最急的赵公明第一个冲了上去,振臂一呼。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快!把我们的英雄抬起来!”
“对!把卧底之祖抬起来!”
“让阐教那帮眼高于顶的孙子们好好看看!这!才是我们截教的脊梁!”
“吼!”
数不清的截教弟子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却又无比小心翼翼地,将还在“昏迷”中的长耳定光仙高高举起,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抛向空中!
一下!
两下!
三下!
“卧底之祖!”
“卧底之祖!”
“卧底之祖!”
一声声发自肺腑,震彻云霄的欢呼,响彻了整个麒麟崖,那股冲天的气势,仿佛要将九霄云层都给捅个窟窿!
被高高抛到空中的长耳定光仙,身体随着众人的力量一次次起伏。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因为狂热而扭曲,因为崇拜而涨红的脸。
我是谁?
我在哪儿?
他们在喊什么?
卧底之祖?
长耳定光仙的脑子,彻底成了一锅煮沸的浆糊。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我明明…我明明是想当个光荣的叛徒,去西方教混个编制,回头就狠狠地羞辱你们这群不看跟脚的傻子啊…
我明明已经成功了,宝镜都说我是下品了,你们为什么不按剧本走?为什么不骂我?不唾弃我?
怎么…怎么就成英雄了?
还他娘的是卧底之祖?
无尽的憋屈,来自于计划被天道强行打乱的挫败感。无上的荣耀,来自于被所有同门顶礼膜拜的荒谬现实。
这两种极端对立的情绪,在他道心里疯狂冲撞、撕扯,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真的疯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长耳定光仙在心中发出绝望的咆哮,可回应他的,只有下方更加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长耳师兄万岁!”
“截教万古不朽!”
阐教阵营这边。
广成子、太乙真人、赤精子…所有阐教金仙,都像是被九天神雷劈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看着那魔幻至极的一幕。
他们看着那个被高高抛起的兔子精。
看着那群跟疯了一样狂欢的截教弟子。
感觉自己的三观,连带着修炼了无数元会的道心,都被碾成了粉末。
“不…不是…”太乙真人手里的扇子掉在地上都没发觉,他结结巴巴地问,“一个板上钉钉的叛徒…就这么…洗成卧底之祖了?”
赤精子晃了晃脑袋,感觉天旋地转:“师兄…我有点乱…所以,那兔子以后真的要去西方教当佛陀,然后把他们的气运功德,全都搬回金鳌岛?”
“这事…天道都盖章了,还能有假?”另一个金仙喃喃道。
“可…可这也太离谱了吧!”太乙真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叫道,“叛徒能被洗成卧底,还他妈是天道官方认证的?这洪荒的天,是要变了吗?”
广成子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反驳,可拿什么反驳?
用那刺眼无比的“上上上品”评级吗?
还是用那霸道绝伦的“天命无间道,未来盗火者”的天道认证?
这他娘的怎么反驳!
人家证据比你硬!后台比你狠!连天道都亲自下场给他站台了!
这还玩个屁啊!
阐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迷茫、惊骇和一种被时代抛弃的荒谬感。
与此同时。
九天之上,紫霄宫中。
元始天尊的圣人法相,脸上的裂痕更多了。他紧闭双眼,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在用全部的圣力,压制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接引道人脸上的悲苦之色,已经浓得化不开了。他看看身边身体已经开始发抖的准提,张了张嘴,却连一句“师弟稍安勿-躁”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自己也躁得快要坐化了!
准提圣人死死地盯着水镜中,那个被无数截教弟子奉为神明,高高抛起的“卧底之祖”,那个他亲自看中,认定“与我西方有大缘”的“未来佛陀”。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先是从看到“上上上品”时的煞白如纸。
再到听到“卧底之祖”时的铁青一片。
然后,当他看到截教弟子们那狂热的崇拜,看到他未来的佛陀被当成战利品一样抛来抛去时,他的脸,已经彻底变成了紫酱色!
紫得发黑,黑里透亮!
“卧…底…之…祖?”
准提圣人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盗火者…他要盗我西方的道统!偷我西方的气运!”
“通天!你欺人太甚!”
这叫什么事?
这就好比你辛辛苦苦开垦了一片贫瘠的土地,好不容易找到一颗绝世良种,天天用功德圣水浇灌,眼看着就要长成参天大树,结出满树的果子了。
结果天道突然降下一道法旨,告诉你:这颗种子从一开始,就刻着隔壁老王的名字!以后结的所有果子,都得一个不剩地给老王送过去!
这谁他妈受得了?
“噗…”
准提圣人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逆血直冲天灵盖,眼前瞬间金星乱冒。
他死死地指着水镜里那个身影,嘴唇哆嗦着,想要发出震动三界的怒吼,想要立刻降临麒麟崖,把那个该死的兔子精挫骨扬灰!
可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
圣人那万劫不磨的道心,在这一刻,被这荒谬到极点的现实,给活活气得…短路了。
就在准提圣人法相晃动,即将栽倒的瞬间!
西方须弥山,那浩瀚无垠的气运金池,突然毫无征兆地掀起万丈狂澜!池中,一朵象征着西方教根本气运的十二品功德金莲,其中一片莲瓣的顶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失去了一切光泽!
接引道人脸色剧变,失声惊呼:“师弟!道心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