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时猛地从床上坐起,额间布满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梦中那刺眼的白色仍灼烧着他的视网膜——向榆躺在病床上,呼吸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唯有那双总是含笑的眼无力地闭着。医生护士围在床边,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是催命的符咒。可他却分明听见她气若游丝的声音,穿过一切屏障,直抵他心底:
“阿怀,你能不能再给我放一次烟花?”
不!
他在梦中嘶吼,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画面陡然翻转,他竟站在俞峡的墓园。灰白照片上,向榆的笑容依旧温柔,而四周啜泣的人群中,唯独没有他的身影。他看见徐宣林一身黑衣,沉默地打理着一切。
为什么?他困惑地向前,却见场景再次碎裂。
一个陌生女孩亲昵地搂住他的脖颈,娇声说:“学长要好好爱我。”他看见梦中的自己笑着任由她亲吻,甚至温柔回应:“只有过你。”
这不是我!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愤怒席卷而来。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在虚空响起:“这才是你命定的结局。你的真命天女是温婉。”
无形的力量试图操控他的意志,他却拼尽全部力气挣扎嘶吼:“去他的真命天女!我只要向榆——!”
……
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宋怀时环顾着熟悉的卧室,梦境的余悸仍未散去,眼神却愈发清明锐利。
是有什么在试图操控他,扭曲他的心意。
他紧紧攥住被单,骨节发白,一个信念在心底疯狂滋长,如同燎原之火。
“向榆,”他对着空寂的房间,也对着自己起誓般低语,“无论是什么,都别想让我改变。我会一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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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临安。
高三的最后冲刺阶段,空气里都弥漫着紧绷的气息。向榆的生活被试卷彻底填满,偶尔去林阿姨家吃顿暖心的饭,大部分课余时间则都陪伴母亲。
她守在母亲床边,努力讲着学校的趣事,逗母亲开心。直到母亲疲惫地睡去,她才在昏暗的床头灯下,轻轻摊开习题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窗外的喜鹊声交织。
连日的奔波与熬夜,耗尽了她的精力。自习课上,疲惫如潮水涌来,她常常不自觉就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向榆。”
有人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她猛然惊醒,对上萧池带着担忧的目光。
“你要注意身体,”他难得收起那副懒洋洋的腔调,语气认真,“这么拼,身体垮了怎么办?”
向榆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点点头:“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萧池,望希找!”教室门口传来同学的喊声。
“欸!来了。”萧池应了一声,又看了向榆一眼,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向榆的目光不经意地飘向教室门口。萧池正站在那儿,和一个女生说着话。那女生是隔壁班的望希,向榆认得她——球场边永远有她为萧池加油的身影。不知萧池说了什么,望希佯装生气地捶了他一下,两人笑闹着,青春正好。
看着他们打闹的背影,向榆有一瞬的恍惚。这样的画面,让她莫名想起了远在俞峡的宋怀时。那个会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也会给她送金牌的少年。
放学铃声响起,向榆和萧池并肩走出校门。今天是周五,没有晚自习,林阿姨特意嘱咐他们一起回家吃饭。
萧池站在路边拦车,向榆安静地等在旁边。初春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向榆!”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喧嚣的人潮,精准地落入她耳中。她循声望去,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萧池也听到了,转过头问:“有人叫你?”
向榆还没来得及回答,徐宣林已经拨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睛里却闪着明亮的光。
“你这学校放学还挺挤。”他喘着气,嘴角却带着笑。
向榆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宣林抓了抓头发,语气理所当然:“我不是说过会来找你的吗?”
向榆一时语塞。她的确记得他说过,却只当那是一句玩笑。从俞峡到临安,这么远的距离,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萧池在一旁打量着徐宣林,好奇地问:“你朋友?”
向榆这才回过神,为两人介绍:“这是徐宣林,我在俞峡的同学。这是萧池,我现在的朋友。”
徐宣林朝萧池点点头,语气突然变得郑重:“你好兄弟,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向榆了。”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向榆忍不住笑出声,轻轻捶了他一下:“你有病啊。”
徐宣林却一脸认真:“我很认真的好吧?”
萧池也是个会接梗的,立刻配合地摆摆手:“哪有哪有,小事,不足挂齿。”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向榆无奈地摇头:“你俩都有病。”
因为徐宣林的突然到来,向榆只好临时改变计划,让萧池代她向林阿姨致歉。萧池爽快地答应,打车离开了。
向榆低头给林阿姨发消息解释,一抬头就看见徐宣林站在身侧,正贼兮兮地笑着。
“你干什么?”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徐宣林捂住心口,做出夸张的感动状:“向榆,我好感动哦,你为了我放了别人的鸽子。”
看着他浮夸的表演,向榆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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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面馆里,徐宣林叽叽喳喳地说着俞中的近况,谁和谁在一起了,哪个老师又闹了笑话。温暖的面香弥漫在空气中,恍惚间,向榆仿佛回到了在俞峡的日子。
“今天周五,俞中放假了吗?你就到这边来?”向榆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徐宣林满不在乎地吸溜着面条:“没啊,我是逃课过来的。”
向榆瞪大眼睛:“高三了你还逃课?”
“又不是经常,”徐宣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就这么一次。”
“下次别来了。”向榆放下筷子,表情认真。
徐宣林一听急了:“为什么不来啊?”
“你有点自知之明好吗?都要高考了,俞峡和临安往返的时间都够你刷几套卷子了。”
徐宣林撇嘴:“反正你管不了小爷我。”
向榆送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沉默片刻,徐宣林突然问:“哎,你大学要考哪里?还是江大吗?”
向榆夹起一筷子面,轻声说:“可能吧,看情况,这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哦,”徐宣林低下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要考江大,所以这次就来确定一下。”
向榆没有说话。江大,这个目标是她和宋怀时一起定下的。那时候,当宋怀时在朋友们面前说他们要一起考江大时,她也是笑着点头的。
我一定可以上江大!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徐宣林望着向榆瘦削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连忙转移话题:“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向榆笑着点点头。
徐宣林没有久留,当晚就要乘坐高铁返回俞峡。
分别时,徐宣林突然伸手,轻轻掐了掐向榆的脸颊:“我说向榆,你在这边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人怎么瘦了这么一大圈?”
向榆揉了揉脸,笑道:“这不是高三,累的嘛。”
徐宣林哼唧两声:“我看你是思念在俞峡的我瘦的吧?”
向榆暗骂他不要脸,但心底却不得不承认:她想念俞峡的一切,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她想回去,想见那个想见的人。
徐宣林坐上出租车,摇下车窗叮嘱:“多吃点啊你,别学别人追求骨感美,你瘦了可不好看。”
向榆摆摆手:“知道了。”
“下次见面别再让我看到你这么瘦的模样,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徐宣林深深地看着她,轻声道:“那我走了啊。照顾好自己,向榆。”
“嗯,一路顺风。”
“拜拜。”
出租车缓缓启动,汇入车流。徐宣林透过后车窗,看着那个站在路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愿你一生岁岁平安,哪怕我灵魂消散。
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任由它飘散在暮色渐浓的晚风。
暮色四合,临安的晚风带着初春特有的湿润和凉意,轻轻拂过城市的天台。筱筱仙子斜倚在栏杆上,红色的裙摆被风扬起,像一朵绽放在夜色中的曼陀罗。她望着楼下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唇角噙着一抹惯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楚风刚结束一轮精神力感知训练,有些疲惫地走到她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栏杆上,长长舒了口气。
“哟,我们的小风风训练完啦?”筱筱仙子没有回头,声音随着晚风飘过来,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瞧你这副魂游天外的样子,怎么?是被哪个漂亮女鬼勾走了魂,还是被姐姐我的特训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楚风无奈地叹了口气:“筱筱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是在努力消化今天的训练内容好吗?”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感知城市的情绪脉络比想象中难多了,各种杂念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所以才要练啊,傻狗狗。”筱筱仙子终于侧过头,月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伸出纤指,隔空点了点楚风的眉心,“等你什么时候能从这纷杂的‘噪音’里,精准地捕捉到我们需要的那一缕‘信号’,才算真正入门。比如现在……”
她忽然顿了顿,鼻尖微动,像是嗅到了什么有趣的味道,眼神亮晶晶地转向楚风:“你口袋里是不是藏了桂花糕?”
楚风一愣,下意识捂住口袋:“你怎么知道?” 他明明藏得很小心。
筱筱仙子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嗅到鱼腥味的猫:“这世上能瞒过姐姐我鼻子的事情,还没几件呢。乖乖交出来,看在你还算努力的份上,分我一半,就不计较你偷藏零食的小罪过了。”
楚风哭笑不得,只好乖乖掏出还带着体温的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金黄软糯的桂花糕。他小心翼翼地掰开,将大的那一半递过去。
筱筱仙子接过,满足地咬了一小口,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嗯~味道不错。算你还有点孝心。”
楚风看着她满足的样子,自己也咬了一口,甜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训练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他忍不住问道:“筱筱姐姐,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就一直在这里守着向榆吗?”
“守着?”筱筱仙子挑眉,用没拿糕点的手轻轻弹了下楚风的额头,“我们是守护者,又不是保姆。该铺的路铺了,该清的障碍清了,剩下的,得靠她自己走。”
她望向医院的方向,目光似乎能穿透夜色,看到那个在病床前和课桌间奔走的身影。
“命运的分岔口已经出现,她选择了最艰难却也最清醒的一条。我们能做的,就是在真正的‘异常’和‘恶意’出现时,及时掐灭。”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楚风身上,笑容变得有些狡黠,“至于平时嘛……比如现在,看着年轻人谈谈恋爱、吵吵架、为梦想拼搏,不也挺有意思的?顺便嘛……”
她拖长了语调,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半块桂花糕:“监督一下小风风的特训进度,再蹭点好吃的。这差事,不比在九天之上对着那些古板的老家伙们有意思多了?”
楚风看着她那副“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晚风拂面,带着桂花糕的甜香和身边人戏谑却让人安心的气息。他忽然觉得,跟着这样一位看似不靠谱、实则洞悉一切的仙子姐姐,在这人间烟火里执行任务,似乎……也不错。
“那筱筱姐姐,”他凑近了些,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明天的训练能不能……”
“不能。”筱筱仙子干脆利落地打断他,将最后一口桂花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容灿烂又无情,“想都别想。不仅不能减量,鉴于你刚才试图藏匿贡品,明天加练半小时精神力精准控物——就用这桂花糕的油纸吧,什么时候能让它凭空折出一只千纸鹤,什么时候休息。”
楚风:“……” 他就知道,感动不过三秒。
看着楚风瞬间垮下去的脸,筱筱仙子心情大好,发出一串清越如风铃的笑声,融入了温柔的晚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