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地沿着渐趋安静的街道往回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晚风轻柔,吹散了残存的食物香气,也吹散了楚风脸上未褪尽的薄红。
“小风风,”筱筱仙子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吃饱后的慵懒,“你说,简童现在会在想什么?” 她的话题跳转得毫无征兆,仿佛刚才那个沉浸在美食中的不是她。
楚风愣了一下,思绪也被拉回了江边那个骄傲的红裙身影。他想了想,认真回答:“她那么聪明骄傲的人,就算当时不信,心里肯定也埋下怀疑的种子了。我猜,她可能会去查沈修瑾,或者……至少会开始留意身边那些她曾经完全信任的人。”
“嗯,还不算太笨。”筱筱仙子满意地点点头,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种子种下了,总要给它点时间发芽。我们静观其变就好,必要时……再浇点水。”
她的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株盆栽,而非一个人的命运转折。楚风却从中听出了运筹帷幄的笃定,他握紧了她的手,心里莫名安定。
回到筱筱仙子那处闹中取静的“仙府”,楚风刚想松口气,就听她吩咐道:
“小风风,去放洗澡水,要暖一点的,加点那个安神的灵草香露。”
“然后把我那套云丝睡袍找出来。”
“对了,睡前我想喝杯温蜂蜜水,不要太甜。”
楚风:“……” 果然,饲养员的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
他认命地忙活起来,放水、找衣服、调蜂蜜水,动作居然也透出几分熟练。等他端着温度刚好的蜂蜜水走进卧室时,筱筱仙子已经泡完澡,穿着那身飘逸的云丝睡袍,半湿的长发披散着,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柔和的光线勾勒着她的侧脸,少了几分平日的狡黠,多了几分静谧的美。
楚风把蜂蜜水递过去,她接过来小口喝着,长长的睫毛垂下,像两把小扇子。
“小风风,”她喝完水,把杯子递还给他,忽然抬眼看他,眼神亮晶晶的,“明天早上,我不想吃豆浆油条了。”
楚风心里一紧,来了来了,仙子的善变虽迟但到。
“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她歪着头,作思考状,“蟹粉小笼!要那家‘鼎泰丰’的!还要配一碗鸡丝银芽汤!”
楚风嘴角微抽,那家店离这里可不近,而且一大早吃蟹粉小笼……不愧是仙子,早餐都如此奢华不羁。
“好,我明天早点去排队。”他没有任何异议,直接应下。毕竟,契约伙伴的职责,就是满足姐姐的所有要求。
筱筱仙子对他的顺从十分满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朝他伸出双臂,眼神带着点困倦的依赖:“小风风~抱我去睡觉。”
楚风看着她这副耍赖的模样,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软得一塌糊涂。他弯腰,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她很轻,带着沐浴后的清新香气和暖意,乖乖窝在他怀里。
把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盖好被子,楚风正准备去客房,衣袖却被拉住。
“就在这儿打地铺。”筱筱仙子闭着眼睛,声音含混不清,却带着不容拒绝,“万一我半夜想吃宵夜呢……”
楚风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已经开始酝酿睡意的仙子,又看看冰冷的地板,无奈地笑了笑。
“好。”他轻声应道,认命地去柜子里拿被褥。
等他铺好地铺躺下时,床上已经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安静而美好。楚风侧躺着,看着床上那个模糊的轮廓,心里异常的平静和满足。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楚风轻手轻脚地起床,正准备出门去完成他的“蟹粉小笼”采购任务,身后就传来筱筱仙子带着睡意、软糯糯的声音:
“小风风……等等。”
“我突然又想吃巷口那家的咸豆花了,要加紫菜虾皮和辣油……”
“蟹粉小笼……就当午餐吧!”
楚风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上她睡眼惺忪却满是狡黠的笑脸。
“好,都听你的。”他听见自己用无比纵容的语气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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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老店的咸豆花果然美味。嫩滑的豆花浸润在咸鲜的汤汁里,紫菜和虾皮提鲜,一点点辣油更是点睛之笔,吃得筱筱仙子眉眼弯弯,十分满足。楚风看着她小口小口吃得香甜,自己也觉得碗里的豆花格外好吃。
就在楚风以为这个早晨会以平静的美食享受收尾时,筱筱仙子舀起最后一勺豆花,满足地咽下,然后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仿佛不经意间提起:
“说起来,那个沈修瑾……”
“噗——咳咳咳!”楚风直接被嘴里那口还没咽下去的豆花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他好不容易顺过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仙子,“筱筱姐姐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提那个变态?” 他感觉刚吃下去的美味豆花都在胃里翻腾起来了。
筱筱仙子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了?影响你食欲了?” 她看着楚风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反而觉得有趣,慢悠悠地补充道,“我只是在想,像他那种偏执成狂、占有欲扭曲到极致的人,为什么会认定是简童害死了他的白月光?仅仅是因为一些表面的‘证据’和旁人的挑唆吗?”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玩味,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或许,在他内心深处,本身就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偏执和认知障碍,那些所谓的‘证据’,不过是他为自己疯狂行为寻找的一个合理借口罢了。他将自己无法掌控、无法理解的‘失去’的愤怒,全都投射到了当时与他最亲近、也最‘耀眼’的简童身上。”
楚风听着她的分析,渐渐忘记了恶心,眉头紧锁起来:“你是说……他本身就有问题?”
“大概率是。”筱筱仙子端起旁边的清茶抿了一口,“一个心智健全、懂得真正如何去爱的人,即便遭遇误解和背叛,其反应也绝不会是那般极端、残忍且持久地折磨对方。他的行为模式,更像是某种……病态的执念与毁灭欲的结合体。”
她放下茶杯,目光看向窗外熙攘的街道,眼神变得深邃:“所以,仅仅让简童避开最初的陷阱,可能还不够。如果沈修瑾那颗偏执的种子早已深种,他总会找到其他理由、其他方式,去伤害他认定‘属于’他却又‘背叛’了他的目标。”
楚风的心沉了下去:“那怎么办?难道要……”
“当然不是。”筱筱仙子收回目光,看向楚风,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弧度,“我们不是来给他治病的。对于这种病入膏肓且危害性极强的‘病原体’,最好的办法,是在他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之前,要么彻底瓦解他伤害的能力,要么……让他永远失去伤害特定目标的动机。”
她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楚风看着她,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保护简童,可能还需要从根本上,解决掉沈修瑾这个巨大的威胁。
“那我们接下来……”楚风试探着问。
筱筱仙子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仿佛刚才谈论的不是什么沉重的话题,而是今天的天气。
“接下来?”她回头对楚风嫣然一笑,“先去把午餐的蟹粉小笼预定了!然后嘛……我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一下这位沈大公子,以及他那位‘白月光’死亡的真相。或许,那里就有能撬动整个局面的支点。”
她伸出手,楚风自然而然地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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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集团总部大楼高耸入云,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都市的天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筱筱仙子牵着楚风,如同逛自家后花园般,径直朝着气派的旋转门走去。
果然,刚踏入大堂,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神色冷峻、耳戴通讯器的保镖便迅速上前,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身形魁梧,眼神锐利如鹰,是沈修瑾身边最得力的贴身护卫之一——沈一。
“两位,请留步。”沈一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机器,“没有预约,不能进入。请立刻离开。”他的目光在筱筱仙子那过于出众的容貌和气质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但更多的还是执行命令的冰冷。
楚风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筱筱仙子。
筱筱仙子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沈一只是空气。她甚至还有闲心用手指挠了挠楚风的指尖,姿态慵懒至极。
就在沈一准备采取更强硬的“请离”措施时,另一个略显低沉、带着几分圆滑的声音插了进来:
“沈一,稍安勿躁。”
只见另一位同样穿着西装,但气质更为沉稳、眼神中透着精明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是沈修的左膀右臂之一,负责处理许多对外事务的——沈二。
沈二先是客气地对筱筱仙子和楚风点了点头,随即转向面色不虞的沈一,压低声音道:“沈一,这两位……气质非凡,恐怕不是寻常人。boSS的规矩固然重要,但也不必如此不近人情。万一……是贵客呢?”
沈一眉头紧锁,显然不认同:“boSS的命令是……”
“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沈二打断他,目光再次扫过筱筱仙子,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和权衡,“让boSS亲自定夺便是。由我们在这里拦下,若是误了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沈一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他再次审视了筱筱仙子和楚风一番,尤其是筱筱仙子那完全无视他们、仿佛置身事外的超然态度,最终,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侧身让开了道路,但眼神依旧充满警告。
沈二脸上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对筱筱仙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这边请,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筱筱仙子这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瞥了沈二一眼,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了然的弧度。她什么也没说,牵着楚风,旁若无人地朝着沈二指引的电梯走去。
楚风跟在旁边,心跳还有点快,忍不住用灵识传音:「筱筱姐姐,他们怎么就放我们进去了?那个沈二……」
「小风风,」筱筱仙子的传音带着一丝戏谑,「在绝对的实力和未知面前,聪明人总会多想几步。沈一忠于命令,是条好狗;而沈二……他更懂得权衡风险与机遇。他看不透我们,所以不敢轻易得罪,宁愿把决定权交给上面的那位。」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大堂里沈一冰冷的视线和沈二精明的打量隔绝在外。金属厢体开始平稳上升。
楚风看着身边气定神闲的筱筱仙子,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在顶楼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也即将给简童带来无尽痛苦的男人面前,正式开始。
电梯数字不断跳动,如同倒计时。
电梯内部的金属壁面光可鉴人,映出楚风略显紧绷的脸庞和筱筱仙子始终淡然的神情。数字不断跳动,平稳的上升感带来轻微的失重,仿佛正通往一个与楼下喧嚣世界完全隔绝的领域。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电梯稳稳停住。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敞却光线偏暗的走廊,铺着厚厚的深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将一切动静都吸收殆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冽的、带着雪松与皮革调的古龙水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色泽深沉的实木双开门,门把手是冰冷的金属,造型简洁却充满力量感。那里,便是沈修瑾的领域入口。
筱筱仙子步履从容,裙摆微漾,率先走向那扇门。楚风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寂静中被放大。
在门前站定,筱筱仙子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叩响了门板。
“叩、叩、叩。”
三声敲门声,在异常安静的顶层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点回响,仿佛敲在人的心弦上。
门内,暂时没有任何回应。但那无形的压力,却仿佛透过门板,更加沉重地弥漫开来。
指节轻叩实木门扉,发出清脆的声响。门内传来一道低沉而冰冷的男声:“进。”
筱筱仙子牵着楚风,推门而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天际线,仿佛将整个S市踩在脚下。办公室装修极尽简约冷硬,色调以黑、灰、白为主,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力感和疏离感。
而房间的焦点,无疑是那张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陷坐在高背办公椅里的男人——沈修瑾。
他穿着件质地精良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一段线条凌厉的锁骨。五官如同大师用最冷的刀精心雕琢而成,冷峻异常,薄唇紧抿,透着一股无情的味道。高大的身影即使坐着,也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此刻,他微微侧着头,室内的光线在他轮廓锋利,笔笔如刀的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竟生生渲染出一种说不出的妖异感。他手中似乎正拿着一份文件,但在门开的瞬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便抬了起来,精准地锁定了进来的不速之客,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楚风在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呼吸下意识地一窒,仿佛被无形的寒意笼罩。这就是……那个未来会将简童推入地狱的男人?
筱筱仙子却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那几乎凝滞的空气和迫人的视线。她脸上漾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疏离礼貌的浅笑,声音清越空灵,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冒昧打扰,沈总。”她开口,是标准的客套话,姿态却不卑不亢,“久闻沈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修瑾没有立刻回应。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在筱筱仙子脸上停留了数秒,又扫过一旁明显有些紧张的楚风,最后重新定格在筱筱仙子身上。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体微微后靠,椅背承受了他大部分的重量,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却极具危险性的气场。
“两位是?”他终于开口,声音比透过门板时更加低沉冰冷,没有丝毫暖意,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与不容置疑的威压。
沈修瑾的问话如同冰锥掷地,在宽敞却压抑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寻常人在他这般注视与气势下,恐怕早已心生怯意,语无伦次。
然而,筱筱仙子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浅,却仿佛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压力。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牵着楚风,自顾自地走到办公桌对面的会客沙发前,优雅落座,姿态闲适得像是在自己家中招待客人。
楚风紧跟在她身边坐下,努力挺直背脊,不让自己在沈修瑾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露怯。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筱筱仙子迎上沈修瑾那双深不见底、隐含不悦的寒眸,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重要的是,我们为何而来。”
沈修瑾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筱筱仙子这种避重就轻、反客为主的态度极为不喜。他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几分,薄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不记得与二位有过预约,也不认为与素未谋面之人有什么可谈的。”他的语气带着逐客的意味,目光锐利如刀,仿佛下一刻就要叫沈一进来“请”人出去。
“素未谋面,不代表毫无关联。”筱筱仙子丝毫不为所动,她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目光直视沈修瑾,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沈总日理万机,掌控偌大商业帝国,可曾想过,有些看似稳固的基石之下,或许早已埋藏着足以倾覆一切的裂痕?”
她的话语意有所指,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向某个未知的痛点。
沈修瑾的眼神骤然一凝,那冰冷的表象下似乎有暗流涌动。他盯着筱筱仙子,试图从她那双过于澄澈平静的眼眸中看出些许端倪,却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透。
“裂痕?”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带着一丝危险的玩味,“沈氏集团根基稳固,不劳外人费心。若二位是来危言耸听,或是另有所图,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是否是危言耸听,沈总心中自有判断。”筱筱仙子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怜悯,“譬如,某些被深信不疑的‘真相’,是否真的如表面那般无懈可击?某些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仇恨’,其根源又是否经得起推敲?”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轻轻落在沈修瑾紧绷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尤其是在……涉及某些重要的人,和某些无法挽回的‘失去’时。”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沈修瑾脑中炸开!他交叠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一直维持着冰冷平静的眸子,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锐利、震惊、以及一丝被触及逆鳞的暴怒如同实质般射向筱筱仙子!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温度骤降。
楚风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他紧张地看着沈修瑾那骤然变化的脸色,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
沈修瑾死死地盯着筱筱仙子,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汹涌的情绪。过了好几秒,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刺骨的声音:
“你……到底知道什么?!”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不再仅仅是审视和驱逐,而是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失控的紧绷与……一丝极细微的,恐慌?
筱筱仙子面对他骤然释放的骇人气势,依旧稳坐如山,甚至唇角那抹浅淡的弧度都未曾改变。
她知道,鱼饵已经放下,而这条盘踞在深渊的恶龙,终于被惊动了。
面对沈修瑾那几乎要撕碎她的骇人目光和那句从齿缝中挤出的质问,筱筱仙子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缓缓站起身。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办公桌后那个因被触及逆鳞而濒临失控的男人,脸上那抹礼貌的浅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淡漠的直白。她没有任何迂回,没有任何铺垫,清越的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直接刺入沈修瑾最敏感、最不容置疑的神经中枢——
“沈修瑾,”她直呼其名,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别被夏微茗骗了。”
“夏微茗”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如同在沈修瑾的脑海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因震惊和暴怒而微微晃动,双手“砰”地一声重重撑在桌面上,手背青筋暴起。那双原本只是冰冷的眸子,此刻翻涌着赤红的、近乎毁灭的疯狂与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低沉,如同被困的野兽发出的咆哮,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因他的怒意而剧烈震荡,连厚重的玻璃窗似乎都在嗡鸣。
楚风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气势吓得心脏骤停,几乎要跳起来挡在筱筱仙子身前。
然而筱筱仙子却依旧平静。她甚至没有再看处于暴走边缘的沈修瑾一眼,只是轻轻拍了拍身边楚风紧绷的手臂,示意他安心。
她牵着楚风的手,转身就向门口走去,步伐没有丝毫迟疑。
在拉开办公室那扇沉重的实木门之前,她脚步微顿,侧过半张脸,留下最后几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充斥着沈修瑾暴怒气息的空间里:
“真相往往比谎言更丑陋,尤其是当它被精心粉饰之后。”
“沈修瑾,在你用所谓的‘复仇’将她人推入地狱之前,最好先弄清楚,你脚下踩着的,究竟是坚实的土地,还是早已腐朽不堪的谎言沼泽。”
说完,她不再停留,拉着楚风,干脆利落地走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砰。”
门合上的轻响,仿佛将室内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与惊天动地的震撼,彻底隔绝。
办公室内,沈修瑾僵立在原地,撑在桌上的手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剧烈颤抖着。他脑中反复回荡着那句“别被夏微茗骗了”,以及后续那些如同淬了毒的话语。夏微茗骗他?那个纯洁、柔弱、被他放在心尖上怀念、并因此而对简童恨之入骨的白月光……是骗他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
但那个神秘女人笃定的眼神、直指核心的言辞,却像魔音灌耳,在他坚固如堡垒的认知壁垒上,悍然凿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啊——!”他猛地一挥手臂,将办公桌上所有的文件、电脑、摆设全都扫落在地,发出一片狼藉的巨响!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一片混乱的赤红与毁灭欲。
门外,隐约传来动静的沈一和沈二刚要冲进来,却被沈修瑾一声暴喝止住:“滚出去!”
而门外,走廊上。
楚风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感觉腿还有点软:“筱筱姐姐,你……你这也太直接了吧。他刚才那样子,好像要吃人。”
筱筱仙子却浑不在意地勾了勾唇,牵着他走向电梯:
“对付这种偏执到极点的人,迂回试探反而会让他更加猜忌和排斥。唯有最直接、最锋利的真相才能刺穿他自我构建的防御壁垒。”
“种子已经种下,而且是最烈性的那种。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消化’能力了。”
“走吧,小风风,姐姐想吃冰淇淋了,要香草味的。”
楚风看着她轻松自如的模样,再次深刻体会到身边这位仙子的行事风格——永远出人意料,永远……效果显着。
至于沈修瑾会不会因此发疯?那大概不在筱筱姐姐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负责投下巨石,至于会激起多高的浪,那是湖面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