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彻底狂暴、怨气滔天的花子,以及周围如同地狱般翻腾的景象,楚风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但看着那个在怨念中扭曲、本质却是一个遭受了无尽痛苦的小女孩身影,一股莫名的勇气和强烈的同情心压过了恐惧。
他没有像筱筱仙子那样立刻摆出防御或战斗的姿态,反而向前踏出了一小步。这个动作让筱筱仙子眉头一蹙,但看到他脸上那异常认真的表情,她抿了抿唇,没有立刻阻止,只是更加警惕地凝聚着力量,准备随时应对花子的攻击。
楚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他直视着花子那双充满疯狂与怨毒的黑洞眼睛,轻声开口道:
“花子……我知道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隔间门板的撞击声和水流声。
“我知道被孤立、被嘲笑、被那些伤人的话语刺穿心脏是什么感觉。”楚风的语气带着真挚的共情,他没有提乐寒,而是直接切入花子最核心的痛苦,“那些话像刀子一样,看不见伤口,却流着看不见的血,很痛,非常痛,对吗?”
花子周身翻涌的怨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那双疯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属于“困惑”的波动。她似乎没料到会有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楚风继续说着,声音更加柔和,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声笑语,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那种孤独和绝望,足以吞噬一切。”
他说的,正是花子生前最真实的感受。
“没有人应该经历那样的痛苦,花子。”楚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这并非完全是表演,他是真的为这个素未谋面却命运悲惨的小女孩感到心痛,“那些伤害你的人,她们错了,大错特错。”
花子周身的黑发舞动速度慢了下来,她歪着头,死死地盯着楚风,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厕所里狂暴的异象也稍微平息了一些,只剩下水龙头还在滴着暗红的液体。
“但是,花子,”楚风话锋微微一转,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让仇恨和痛苦把自己永远困在这里,一遍遍地重复着那时的绝望……真的值得吗?”
他伸出手,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只是掌心向上,空无一物,象征着毫无恶意。
“你看,你现在拥有了很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地惩罚那些带有恶意的人。可是……这样的循环,除了让你不断重温那些痛苦的记忆,还能带来什么呢?”
楚风的目光扫过乐寒冰冷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回到花子身上:“惩罚了一个造谣者,世界上还会有下一个。仇恨只会滋生更多的仇恨,痛苦只会蔓延更多的痛苦。你被困住的,不只是你的灵魂,还有你那颗……原本应该充满阳光和欢笑的心啊。”
他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渗入那被厚重怨念冰封的心湖。
“放下吧,花子。”楚风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撼动人心的力量,“不是为了原谅那些伤害你的人,而是为了……放过你自己。你值得安宁,值得从这无尽的痛苦循环中解脱出去。”
整个厕所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那滴答的水声都停止了。
花子站在原地,低着头,湿漉漉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她周身的怨气不再狂暴地翻涌,而是如同浓雾般缓缓流动,时而凝聚,时而散开。墙壁上那些扭曲的人脸也变得模糊不清。
筱筱仙子惊讶地看着楚风,她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真的能用这种方式影响到花子。这不仅仅是勇气,更是一种难得的、纯粹的共情能力。
良久,久到楚风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时,花子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疯狂和怨毒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积压了太久的……悲伤和迷茫。
一滴浑浊的、仿佛混合着血和泪的液体,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她看着楚风,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发出了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真的……可以……解脱吗?”
这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漫长痛苦磨蚀得几乎熄灭的希冀。
楚风心中一颤,正想给予肯定的回答,用他所能想到的最温柔、最坚定的话语去安抚这个被困在绝望中的灵魂。
然而,一直静观其变的筱筱仙子却突然上前一步,站在了楚风身侧。她的目光依旧锐利,并未因花子流露出的脆弱而放松警惕。她知道,怨灵的执念根深蒂固,一时的动摇并不意味着危险解除,尤其是在这种规则混乱的“怪谈聚合之地”,任何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解脱之路,并非只有放下仇恨一途。”筱筱仙子的声音清冷,打断了楚风即将出口的话语,也让花子那迷茫的目光转向了她,“花子,你因极致的痛苦与不公化为怨灵,怨念是你存在的根基,强行让你‘放下’,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楚风有些错愕地看向筱筱仙子,不明白她为何要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
筱筱仙子没有看他,而是继续对花子说道:“但永恒的沉沦于痛苦,也绝非你真正所愿,否则你不会问他那个问题。”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谈判的冷静,“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交易?”花子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告诉我们,如何离开这个‘厕所’,或者说,如何安全地穿过你的‘领域’。”筱筱仙子直视着花子,“作为交换,我们或许可以帮你完成一件你一直想做,却因被困于此而无法做到的事情。一件能让你稍微感到‘平息’的事情。”
筱筱仙子的想法很现实。超度一个怨念如此深重的怨灵,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几乎不可能。但利用怨灵的特性,进行一场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或许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既能确保他们安全离开,也可能间接缓解花子的部分执念。
花子沉默了。她周身的怨气不再狂暴,而是如同凝固的墨汁般缓缓流淌。她似乎在思考,在权衡。那双空洞的眼睛时而看向地上乐寒的尸体,时而看向楚风那双充满同情(在她看来或许是)的眼睛,最后又落回筱筱仙子那冷静甚至有些无情的脸上。
“一直……想做的事?”花子喃喃自语,她歪着头,仿佛在回忆什么,那惨白的小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极其扭曲的、混合着恨意和渴望的神情。
“她们那些嘲笑我、孤立我、把我关在厕所里拿走我鞋子的人……”花子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刻骨仇恨,“她们的笑声很刺耳,我很想让她们也尝尝被关起来害怕的滋味……”
她的执念,并不仅仅是自身的痛苦,更包含着对施暴者的强烈报复**。只是她被困于此,无法离开,这份报复的**也被无限期地搁置、发酵,成为了怨念的一部分。
楚风听得心头一紧。他理解花子的恨,但若按照她的意愿去报复……那岂不是制造新的悲剧?
筱筱仙子却似乎早有预料,她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道:“具体如何‘品尝’,取决于你设定的‘规则’。我们只负责提供‘机会’,或者……信息。”
她巧妙地将球踢了回去,既没有承诺具体的报复行为,又将选择权交给了花子,同时强调了己方需要的是“信息”或“机会”。
花子盯着筱筱仙子看了很久,似乎在判断她的可信度。最终,她缓缓抬起了那只苍白的小手,指向厕所最里面、那个她始终徘徊不去的隔间。
“那里有一面镜子……”花子的声音幽幽的,“对着它说出你们想去的‘地方’…如果那个‘地方’的‘规则’允许镜子会…显示路径。”
她给出了离开她领域的方法。
“但是……”花子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镜子也会映照出你们内心最害怕的东西或者吸引来别的‘邻居’。”
这是一个充满风险的方法,不仅需要知道确切的目的地,还要直面内心的恐惧,甚至可能引来其他未知的恐怖存在。
“至于我的‘交易’……”花子的身影开始缓缓变淡,周围的惨绿光芒也在消退,厕所的景象逐渐恢复成普通的、破旧的样子,只有乐寒的尸体依旧冰冷地躺在那里,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等我想好了会通过镜子告诉你们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随着她身影的彻底消失而消散。
咔哒。
厕所里那盏坏掉的灯管,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竟然恢复了正常的、 昏暗的照明。水龙头停止了流出暗红液体,隔间门也不再晃动。
花子的领域,暂时关闭了。他们安全了,但也背上了一个来自怨灵的、未知的“交易”。
楚风看着花子消失的地方,心情复杂难言。筱筱仙子则走到那个指定的隔间前,看着里面那面布满污渍、边缘破损的镜子,眉头紧锁。
“最害怕的东西……和别的‘邻居’吗?”她低声重复着花子的警告,然后转头看向楚风,眼神意味深长,
“看来,我们的下一站,需要好好选择了。而且,你得做好……面对自己内心恐惧的准备了,小风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