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收,只余下淅淅沥沥的尾音,敲打着山林间初萌的嫩叶。
天光未明,正是黎明前最沉的黑暗。
武松与鲁智深离了那血腥的野店,沿着泥泞小道疾行。
两人浑身湿透,却无半分热气,只有一股由内而外的寒意。
宋江的追杀令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狠绝,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所谓“兄弟情分”的幻象。
“直娘贼的宋江!”鲁智深一边大步流星,一边低声咒骂,禅杖杵在湿滑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嘴上仁义道德,背地里尽使这等下作手段!派这等不入流的货色来,是瞧不起你我兄弟吗?”
武松沉默前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旁黑黢黢的林木。
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耳中捕捉着风声、滴水声、以及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响动。野店的伏杀虽被轻易解决,却像一个信号,宣告着平静的结束。前路,必是步步杀机。
“他不会罢休。”武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既已撕破脸,便是你死我活。这些,恐怕只是探路的石子。”
鲁智深哼了一声,虎目含煞:“来多少,洒家便超度多少!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又行了一程,天色微熹,朦胧中可见前方山腰处,露出一角飞檐。
“是座庙宇。”鲁智深抬眼望去,“正好去歇歇脚,寻些吃食。洒家这肚皮,早已饿得擂鼓了。”
两人加快脚步。近前看时,却是一座荒废的山神庙,庙墙倾颓,野草蔓生,门楣上的匾额早已掉落,不知被遗弃了多少年月。
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一股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蛛网密布,神像泥塑剥落,露出里面的草梗木架,供桌歪倒,香炉翻覆,一片破败景象。
武松目光一扫,殿内空旷,并无藏人之所。
他走到窗边,透过破败的窗棂向外观察,只见庙后是一片陡峭的山坡,林木茂密。
“暂且在此歇息,避过这阵风头再说。”鲁智深将禅杖靠在一旁,一屁股坐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蒲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激起一片烟尘。
他摸了摸肚子,叹道:“可惜无酒无肉,嘴里淡出鸟来。”
武松没有坐下,他倚在门边,依旧保持着警惕。
野店的经历让他明白,任何一丝松懈都可能换来致命的袭击。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殿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林间传来鸟雀的鸣叫。
就在鲁智深几乎要靠着柱子打盹时,武松耳朵微动,猛地站直了身体。
“有人。”他低声道,声音凝肃。
鲁智深瞬间惊醒,抓起禅杖,侧耳倾听。
果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杂乱的脚步声,正从庙外的山林中由远及近,不止一人!听其步伐,轻盈迅捷,绝非寻常山民或樵夫,更像是身负武功之人,而且,正在小心翼翼地包围这座破庙!
“娘的,还真是阴魂不散!”鲁智深眼中凶光一闪,握紧了禅杖。
武松眼神冰冷,快速扫视殿内,目光最终落在神像后那片相对阴暗的角落,以及那扇通往庙后的破旧侧门。
“师兄,不宜硬拼。”武松迅速判断形势,“来人不少,且意图不明。先避其锋芒。”
鲁智深虽性如烈火,却也知轻重,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犹豫,武松当先,身形一闪,已悄无声息地掠到神像之后。鲁智深虽身躯庞大,动作却也不慢,紧跟而上。
神像后的空间比想象中稍大,积尘更厚,勉强能藏下两人。
他们屏住呼吸,透过神像基座的缝隙,紧紧盯着殿门方向。
脚步声在庙门外停下。
短暂的寂静后,“砰”的一声,庙门被猛地踹开!几道身影如鬼魅般迅疾掠入,手中皆持着兵刃,刀光在微弱的晨光中闪烁。
进来的是五个人,皆身着劲装,面蒙黑巾,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们进入殿内,并不急于搜索,而是迅速分散开,占据各个有利位置,动作干脆利落,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为首一人身材瘦高,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大殿,最终落在那些积尘上。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又抬头看了看武松和鲁智深方才停留的位置。
“刚走不久。”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冷意,“痕迹还很新。搜!他们肯定没走远!”
另外四人立刻行动起来,两人持刀警惕地走向神像后方,另外两人则快速检查侧门和窗户。
武松和鲁智深在神像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机。被发现了!
就在两名杀手逼近神像,手中钢刀即将探入阴影的刹那——
“轰!”
那泥塑的神像猛地向后倒塌!带着积年的灰尘和碎屑,劈头盖脸地砸向那两名杀手!
变起突然!两名杀手猝不及防,被这沉重的泥像砸得踉跄后退,其中一人更是被直接压住了腿脚,发出一声痛呼!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从倒塌的神像后激射而出!正是武松!他赤手空拳,却比猛虎更凶戾!人在空中,一记凌厉的鞭腿已狠狠抽向另一名未被压住的杀手脖颈!
“咔嚓!”
那杀手格挡的手臂被硬生生踢断,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在墙壁上,没了声息。
鲁智深紧随其后,禅杖如同怒龙出海,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横扫向那被泥像压住腿脚的杀手!
“噗!”
血光迸现!那杀手连同压在他身上的泥像碎片,被这一杖拦腰扫断!场面血腥无比!
这一切发生在呼吸之间!
殿内其余三名杀手又惊又怒,嘶吼着扑了上来!刀光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罩向二人!
“来得好!”鲁智深狂性大发,禅杖舞动如风车,硬碰硬地撞向那些刀光!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武松身形飘忽,在刀光缝隙中穿梭。他觑准一个空档,避开劈来的刀锋,欺近一名杀手身前,左手闪电般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右肘如同重锤,狠狠顶在其心窝!
“咚!”一声闷响。
那杀手双眼暴凸,口中喷血,软软倒下。
另一名杀手见同伴瞬间毙命,心神俱裂,刀法出现一丝紊乱。
武松岂会放过这等机会?侧身避开刀锋,一记手刀精准无比地斩在其喉结之上!
“呃……”
第五名杀手,也就是那为首的头领,见势不妙,竟虚晃一刀,转身便欲从侧门逃走!
“哪里走!”鲁智深怒吼一声,禅杖脱手掷出!
那禅杖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后发先至!
“噗嗤!”
水磨禅杖巨大的月牙刃,直接从后心贯穿了那名头领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了那扇即将推开的侧门门板之上!
头领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头一歪,气绝身亡。
破庙之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飞扬的尘土。
鲁智深走过去,用力拔下自己的禅杖,在那头领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骂道:“尽是些送死的货色!”
武松则走到那头领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搜查。很快,他从对方怀中摸出了一块小小的木牌,木牌质地坚硬,上面刻着一个奇特的图案,像是一只收拢翅膀的鸟,又像某种抽象的符号,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标识。
“不是梁山的人。”武松站起身,将木牌递给鲁智深看,眉头微蹙,“看其身手和这块令牌,像是某个隐秘组织的杀手。”
鲁智深接过木牌,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烦躁地扔回给武松:“管他什么鸟组织!定是那宋江花钱雇来的!这厮,为了杀我们,真是不惜血本了!”
武松收起木牌,目光再次投向殿外。晨曦终于穿透了云层,给这片杀戮之地带来了一丝光亮,却驱不散那弥漫的阴冷。
“此地不宜久留。”武松沉声道,“宋江能雇一波,就能雇第二波。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山东地界。”
鲁智深点头,扛起禅杖:“走!洒家倒要看看,前面还有多少不怕死的拦路鬼!”
两人不再停留,迅速清理掉明显的痕迹,从破庙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再次隐入茫茫山林之中。
只是,武松心中那份沉重,又添了几分。除了梁山的追杀,如今又多了一股不明势力的窥伺。这逃亡之路,远比想象中更为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