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箭破空,号角低沉!
呼延灼举起的钢鞭僵在半空,猛地扭头望向芦苇荡深处。只见雾气缭绕的苇丛中,不知何时已立着十数条黑影,人人劲装结束,面带煞气,手中弓弩齐备,冰冷的箭簇在阴雨中泛着寒光,牢牢锁定了官军队伍。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隐在斗笠之下,正是那日撑船救下武松的神秘人!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官军们慌乱地举起兵刃,结阵自保,却被那无形的杀气压迫得喘不过气。
“你们是什么人?敢阻挠官军办事!”呼延灼强压下脖颈伤口的刺痛,厉声喝道,心中却是一沉。这些人行动无声,装备精良,杀气凝练,绝非普通水匪草寇!
斗笠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他身后的弩手们手指扣上悬刀,弓弦绷紧的细微声响如同死神的低语。
意思很明显——再动,便格杀勿论!
呼延灼脸色铁青。他自负勇武,但眼前这伙人来历不明,敌友难辨,更兼武松虽倒地不起,生死未知,若贸然开战,胜负难料,更可能耽误押送粮草的重任。他死死盯着斗笠人,又看了一眼泥泞中气息微弱的武松,权衡利弊,最终,不甘地缓缓放下了钢鞭。
“我们走!”他咬牙下令,狠狠瞪了斗笠人一眼,仿佛要将其样貌刻入脑中,随即带领惊魂未定的官军,护卫着粮车,匆匆离去,很快消失在雨幕官道的尽头。
直到官军彻底消失,斗笠人才挥了挥手,他身后的黑影们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散入芦苇荡,消失不见。他独自走到武松身边,蹲下身,探了探鼻息,又检查了一下那惨不忍睹的伤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真是个麻烦。”他低声自语,随即动作麻利地将武松背起,再次隐入了茫茫芦苇荡中。
……
济南府,太守行辕。
张叔夜端坐案后,面色沉肃地看着手中的战报——断魂坡一战的具体细节,以及武松坠崖,饮马川势力覆灭的消息。他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带着一丝疑虑。
“确定武松已死?尸首找到了?”他抬头,看向垂手立于下方的呼延灼。
呼延灼脖颈上包扎着白布,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拱手道:“回太守,那断魂崖深不见底,下有暗流,末将已派人搜寻数日,并未发现尸首。不过,从那般高处坠落,又身受重伤,绝无生还可能。”
“绝无可能?”张叔夜放下战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呼延将军,你脖颈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呼延灼心中一凛,知道瞒不过去,只得将官道上遭遇武松,以及被神秘人阻挠之事,删减了部分细节后,禀报了一番。
“重伤濒死,还能从你手下逃脱?还有神秘人马接应?”张叔夜眼中精光一闪,“看来,这武松背后,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势力。是饮马川余孽?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梁山那边,有何动静?”
“宋江已率主力返回梁山泊,大肆庆功,并传檄绿林,宣称已肃清叛徒。不过,据探子回报,梁山内部似乎也派出了人手,在断魂崖下游一带暗中搜寻,似也不信武松已死。”
张叔夜冷哼一声:“宋江此人,外表仁义,内里猜忌。武松虽‘死’,其凶名犹在,他岂能安心?更何况,那日断魂坡上,武松临死反扑,可是让他颜面大失。”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加派哨探,严密监视梁山动向,以及断魂崖下游百里水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查清楚那伙神秘人的来历!”
“是!”呼延灼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太守,那武松若真未死,以其凶悍,必成心腹大患……”
张叔夜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猛虎虽凶,困于浅滩,亦难逞威。如今他根基已失,身受重伤,即便活着,也不过是丧家之犬。倒是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势力……更值得警惕。这山东地界的水,比本官想的,还要浑。”
……
梁山泊,忠义堂。
虽已过去数日,堂内依旧弥漫着一股庆功宴后的酒肉气息,但仔细看去,不少头领脸上并无多少真正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隐忧。
宋江坐于主位,笑容和煦,正与吴用、卢俊义等人商议着什么。
“……此番能剿灭武松叛匪,全赖公明哥哥运筹帷幄,众兄弟用命!”吴用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却带着惯有的抑扬顿挫,“如今叛首伏诛,正好借此良机,整饬山寨,肃清内部,以儆效尤!同时,也可派得力兄弟,招抚四方零散势力,壮大我梁山声威!”
“军师所言极是。”宋江含笑点头,目光扫过堂下众头领,“武松此獠,背信弃义,死有余辜!然,其虽死,余毒未清。我听闻,近日山下有些风言风语,甚至有人暗中祭奠,此风绝不可长!”
他语气转厉:“传我号令,自即日起,山寨上下,严禁再提武松之名!凡有私下议论、心怀不满者,以同党论处!”
众头领心中一凛,齐声应诺。
然而,就在此时,戴宗匆匆入内,在宋江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但很快恢复如常,对众人笑道:“些许琐事,诸位兄弟且先散去,按方才所议行事。”
待众头领离去,忠义堂内只剩下宋江、吴用、卢俊义等寥寥数人时,宋江的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
“你说什么?有人在断魂崖下游,看到了疑似武松的身影?还有不明人马活动?”宋江盯着戴宗,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戴宗躬身道:“是下面弟兄探得的消息,虽未证实,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而且,张叔夜那边,也加派了人手在那一带搜索。”
吴用捻着胡须,苍白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公明哥哥,若武松真未死……后患无穷啊!其凶名在外,一旦让他缓过气来,振臂一呼,那些心怀不满的宵小,必闻风而动!”
卢俊义也沉声道:“此人武功高强,性情悍烈,若卷土重来,必是心腹大患。”
宋江在堂内踱步,眼神闪烁不定。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地位和梁山的“稳定”,尤其是武松这个已经“死了”的人!
“加派人手!”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杀机毕露,“让时迁、白胜他们,带上最精干的斥候,给我盯死断魂崖下游!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或者……那伙神秘人的踪迹,立刻回报!”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阴冷:“必要时……可以动用一切手段,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戴宗领命,快步离去。
忠义堂内,烛火摇曳,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不定。
山雨虽暂歇,但更深的暗流,已在平静的水面下,汹涌澎湃。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着那个生死不明的“已死”之人,悄然撒下。
而此刻,身处漩涡中心的武松,对此仍一无所知。他正躺在那间河畔木屋的榻上,在剧痛与药力的双重折磨下,于昏迷与短暂的清醒间反复挣扎,如同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漂浮在命运的惊涛骇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