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聚将!”
卢俊义一声令下,如同惊雷炸响在虎啸岩的上空。
“咚——咚——咚——!”
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鼓声,一声接着一声,从山谷中央的最高处轰然传开,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这鼓声不同于战场冲锋的激昂,也非寻常聚会的喧闹,它厚重、肃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审判的意味,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几乎是鼓声响起的瞬间,原本在各处操练、巡逻、休整的“隐麟”队员们,无论身在何处,在做何事,都立刻停下了动作。他们的脸上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训练有素的凛然。没有人喧哗,没有人询问,所有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迅速而有序地从四面八方朝着山谷中央那片最大的平地——被他们称为“忠烈坪”的地方汇聚。
脚步声沙沙作响,甲胄兵器碰撞发出轻微的铿锵之音,近千人沉默地移动,竟没有多少杂声,只有那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的脚步声,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带着压抑却磅礴的力量。
片刻之间,忠烈坪上已是黑压压一片。人影幢幢,却行列整齐,鸦雀无声。一股肃穆而凝重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坪地尽头那座临时搭建、铺着虎皮的高台,以及高台后方,那面巨大的石壁上,新刻上去的一个个名字——那里,有晁盖,有在此次动荡中已知罹难的秦明、孙立、陈达……以及其他一些死于非命的梁山旧部。灵位森然,无声地诉说着冤屈与牺牲。
高台之上,卢俊义居中而坐,身姿挺拔如松,面色沉静如水,不怒自威。左侧,林冲按剑而立,一身素袍,面容清癯冷峻,目光如寒星,扫视着谷口方向,那目光深处,是积压了太久的沉郁与即将爆发的冰寒。右侧,武松双臂环抱,屹立如山,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微微眯起的双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即将出鞘的宝刀,死死锁定着同一个方向。浪子燕青,则静立在卢俊义身侧稍后的位置,眼神机警,观察着全场。
整个虎啸岩,除了那仿佛能震碎魂魄的擂鼓声,以及山谷间回荡的余音,再无其他声响。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笼罩着这千军万马。
与此同时,山谷之外。
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的鼓声,如同重锤般,一下下砸在宋江的心口。他骑在马上,脸色已不仅仅是苍白,更透出一股死灰。握着缰绳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手心里的冷汗几乎将缰绳浸湿。
他能感受到那鼓声中蕴含的意志,那绝非欢迎,而是宣示,是威慑,是审判的序曲。他甚至能想象出,山谷之内,是怎样一副刀枪林立、众目睽睽的场面。
“哥哥……” 花荣在一旁,看着宋江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低唤一声,心情亦是复杂沉重到了极点。他知道,这鼓声,便是通往炼狱的号角。
宋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仅有的几名亲随,那些人也都面带惧色,眼神躲闪。他苦涩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走……走吧。”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鼓声淹没。
一行人催动马匹,向着那洞开的、仿佛巨兽之口的山谷寨门行去。
越靠近寨门,那鼓声便越是震耳欲聋,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颤。守卫在寨门两侧的“隐麟”队员,身着统一的灰色劲装,手持兵刃,目光冰冷如铁,如同两排没有生命的雕塑,对他们这行人的到来,视若无睹,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几乎让宋江窒息。
穿过寨门,眼前豁然开朗。
然后,宋江和花荣等人,便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忠烈坪上,千余人肃立无声,如同沉默的森林。所有的目光,在一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身上。那目光,有愤怒,有仇恨,有鄙夷,有审视,冰冷得如同实质的刀剑,瞬间将宋江钉在原地,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高台之上,那三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如同三座巍峨的山峰,带着无可抗拒的威压,俯瞰着他这只渺小、卑微、即将接受审判的蝼蚁。
鼓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天地间,万籁俱寂。
只剩下宋江那粗重、慌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这死寂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知道,他踏入了命运的审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