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个娘子一起过日子 第153章 神明

“我好不容易……考上了。”

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泪光在油灯下闪烁，“还考得这么好……第三名。我好不容易……可以回报他们了。”

许知年哽住，猛地又灌下一大口酒，辛辣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也随之滚落。

“我……不能。”

话语就此断裂，像一根绷至极处、骤然崩开的弦。

顾青禾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她忽然全明白了。

许知年这些絮絮的、看似不着边际的诉说，不是在回忆，而是在提醒。

提醒自己肩上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恩情与期待。

提醒那些在田埂上、油灯下望向她的殷切目光。

提醒那个从贫瘠泥土里艰难生长出来、承载了全族全村希望的“许秀才”。

她在用这些，死死地拉住自己，警告自己：许知年，你不能倒下去。

你不能因为个人的悲痛，就辜负了身后那十几口人、甚至一村人的期盼。

你不能……随她而去。

顾青禾心里涌起一股无措的酸涩。

如此浓重的悲伤，让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显得苍白。

她只能庆幸，无比庆幸地想着，谢月遥还好好的，眼前人这份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苦与责任，至少还有机会两全。

不过，许知年似乎也不需要安慰。

酒意渐渐上头，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终于颠三倒四地说起了那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

她说起那年灯会，熙攘人潮中一眼瞥见的那个小姑娘，像一团跳动的、明亮的光，明媚又骄傲，灼得她移不开眼。

她说自己如何像被无形的线牵引，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一边为家境的贫寒感到深深的自卑，一边却鬼使神差地上前搭了话。

“姐，”许知年眼神涣散，含混地嘟囔着，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

“我从出生到现在，就两样东西，是一定想要得到的。一个是读书，一个是她。”

她又灌了一口酒，呛得直咳，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虚幻的幸福，“神明……神明如此怜惜我，都大方的……满足我了。”

她说完便陷入了沉默中。

见状，顾青禾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知年，你要相信，神明……会继续怜惜你的。”

许知年茫然地转过头看她，眼中无神，似乎无法理解这句话里的深意，或许也并没有听清。

她眨了眨眼，睫毛湿漉漉的，最终只是低下头，继续机械地往嘴里倒酒。

终于，顾青禾按住了她再次举起的手腕。“知年，你喝太多了，不能再喝了。”

许知年顺从地松开了手，任由顾青禾拿开酒坛。

她抬起脸，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碎裂般的颤抖：“姐……”

“我当初……要是不那么拼命想要读书……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彻底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头一偏，失去了意识。

眼泪却还在无意识地、安静地流淌，浸湿了散乱在颊边的发丝。

顾青禾看着醉倒在她面前的年轻乾元，心头沉甸甸的。

刚刚金榜题名、光耀门楣的新科秀才，在意识涣散的边缘，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在想什么？

是不读书，或许就不会在灯会上回答出那个谜题，那个骄傲明媚的小姑娘就能避开这场“劫难”，平安喜乐地活着吗？

还是不读书，就能卸下这身沉重的责任与期望，可以无所顾忌地……随她而去？

顾青禾低垂眼帘。

她还记得，当初在河边，许知年说起读书时，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光芒与坚定。

可如今痛到极处，她怨的竟是“读书”，而非“相遇”。

这份爱，或许早已深到连后悔遇见都舍不得。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醉得不省人事的许知年，将她半架半扶地弄到客房的床上。

打来温水，简单地替她擦了擦脸和手，脱下沾了酒气的外衫，把人塞进被窝。

许知年蜷缩着，即使在梦中，眉头也无意识的紧紧蹙着。

顾青禾坐在床沿，看着这张苍白痛苦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放心吧，”她低声说，像是自语，又像是一个承诺。

“只需安心等待，你拼命抓住的这两样……都会好好地，回到你身边。”

没有人回应。只有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在室内回响。

但没关系，时间会送来奇迹，有情人终会重逢。

她吹灭了桌上的油灯，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客房陷入一片黑暗与宁静，只有窗外淡淡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下一片朦胧的清辉，笼罩着床上那个沉浸在酒精与悲伤中、暂时得以安眠的人。

顾青禾先去厨房打了水，仔细漱了口，又用温水将身上沾染的酒气擦拭干净，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

她抬起手臂嗅了嗅，确认只有皂角的清淡气息，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

夜已深，床上的人侧躺着，呼吸均匀，安安静静地睡着，被月色描出柔和的轮廓。

顾青禾掀开被子一角，准备躺进去，便在朦胧的月色中看见苏云书竟还穿着那身薄如蝉翼的纱衣入睡，纱料下的肌肤在月色中泛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顾青禾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心里软成一片。

真是……太听话了。

明明害羞得要命，却还是依着她的话，穿着这身衣服睡了。

苏云书似乎睡得不沉，被褥微动便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还有些迷茫，却精准地落在了顾青禾脸上。

“青禾……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有些含糊不清。

“嗯，我回来了。”顾青禾小心的躺进被子中，将人揽到怀里，手掌在她背后轻轻拍抚着，像哄着不安的孩童。

“知年……怎么样了？”苏云书强撑着困意，又问了一句，声音越来越小。

“她也睡了，没事了。”顾青禾柔声回答，吻了吻她的发顶，“快睡吧。”

得了这句话，苏云书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不再强撑，在她怀中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很快呼吸便重新变得绵长安稳，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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