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订好的青砖、木料、瓦片,开始陆陆续续运进小院,堆在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原本空旷的院子,顿时有了大兴土木的扎实气象。
陈月带着徒弟砌墙铺瓦,木头领着女儿刨木开榫。
院子里响起了富有节奏的凿石声、沉稳的锯木声、砖块垒砌的碰撞声,偶尔夹杂着师傅们简短的指令和徒弟清脆的应答。
顾青禾和苏云书也没闲着,照例负责着后勤。
她们每日早早便张罗起众人的饭菜与茶水,灶火从清晨燃到日落,蒸腾的热气里带着米面与菜蔬的香气。
肉虽不能顿顿有,但隔三岔五总会切上一盘,或炖或炒。
油润的荤香混在劳作后的汗水气里,馋得小徒弟们直吞口水,干活也更加卖力。
日子便在这有条不紊的忙碌中滑过。
天气一天天转暖,冬日的阴冷散去,而那座原本破败沉寂的小院,仿佛被这暖意与生机催动着焕然一新。
墙角堆着新刨出的木屑,空气里都是淡淡的木香味。
原本墙壁上轻微的脱落刷上了崭新的白灰色,院子里也被修缮的齐齐整整。
这边小院里忙得热火朝天,另一头的县衙后宅,却是一段舒适悠闲的时光。
林县令换了常服,靠在临窗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封刚送来的书信,与坐在对面做针线的娘子芸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日光透过细密的竹帘,在她衣襟上洒下柔和的光斑。
起初她还每一句都认真的回着,可渐渐地,注意力全被手中那封信件吸引了去,回答变得心不在焉起来,目光凝在纸页上,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芸娘手中正缝着一件小孩的夏衣,针脚细密匀停。
屋外院子里,隐约传来小孩子追逐嬉闹的笑语,脆生生地,满是童趣。
“妻主,”芸娘随口问道,指尖捻着丝线,“晌午想吃点什么?厨房说今早买了条鲜鲈鱼,清蒸还是红烧?”
“嗯……好。”林县令应着,头也未抬,视线仍旧胶在信纸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榻沿。
芸娘察觉了异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眸望去。
只见自家妻主背脊微微挺直,全然沉浸在那几页薄纸之中。
芸娘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即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
“妻主,”她声音放得更柔,像是随口一提,“那……中午添个胡萝卜炒鸡蛋,如何?”
胡萝卜是林县令一直以来最讨厌、避之唯恐不及的菜蔬。
但北地冬日菜少,今年多亏了顾青禾的小白菜,才让县令大人稍微远离了些胡萝卜。
“好……都听你的。”林县令依旧无知无觉,目光未曾离开信纸半分,随口应下。
芸娘唇角笑意更深,满意地垂下眼,继续手中的针线。她家这位县令大人,可是向来一诺千金。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林县令终于长舒一口气,像是将信中内容反复咀嚼完毕,这才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清明。
她转向芸娘,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甚至有点讨好的意味:“芸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话音未落,她猛地顿住,方才恍惚间应承的话倏地回响在耳边,胡萝卜炒鸡蛋?
她顿时苦了脸,肩膀也耷拉下来。
“芸娘……芸娘……”她放下信,挪到芸娘身边,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央求。
“咱们……咱们商量商量?清蒸鲈鱼就很好,真的……”
“哦?”芸娘慢条斯理地收了最后一针,打好结,剪断线头,这才抬眼看她,眼中笑意盈盈?
“方才不是有人说都听你的么?咱们县令大人,向来一言九鼎,难道要食言而肥?”
“那不是……没听清嘛。”林县令难得显出几分无赖模样,继续拽着衣袖轻晃,“好芸娘,你知道的,那东西我实在……”
“那你说说,”芸娘终是绷不住笑了,外人面前威严的县令大人,竟也会有这种模样,她伸手点点她的额角。
“方才魂儿都被哪封信勾去了?连我问话都听不见。”
林县令这才正了神色,抖了抖手中那封已有些皱了的信纸。
“是我京中老师的来信。说的是……顾青禾献药那件事。朝廷的封赏,恐怕还要再等些时日。”
芸娘闻言,也收敛了玩笑神色,坐直了身体。
“可是出了什么岔子?药效不是已经反复验证过了么?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啊。”
她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分关切与紧张。
林县令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脸上那古怪的神色又浮现出来,混杂着几分难以置信与啼笑皆非。
“老师信里说,那药粉与酒精……在朝堂上掀起的波澜,远不止轰动二字可以形容。”
她顿了顿,仿佛在消化信中的离奇场面,“简直像是往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冰水,炸了。”
芸娘放下手中的小衣服,身子不由得微微前倾。
“听说现在的朝廷每天上朝都像在市集上一样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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