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慕云掌控京郊三大营后勤的第三天,大乾王朝的早朝,迎来了一场意料之外的狂风。
天色未明,文武百官们还在为新出炉的军需供应权归属私下议论,一名风尘仆仆、盔甲上沾着血污的边军信使,便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金銮殿,嘶哑的嗓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北境八百里加急——!赵括将军军报!”
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扑倒在地的信使。北境,赵括,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代表着大乾最坚固的盾牌。
老皇帝眉头紧锁,身旁的太监连忙展开那封用火漆紧急封口的奏报,用尖细却颤抖的声音念了起来。
“……臣赵括泣血上奏,近一月,我北境防线屡遭蛮族小股部队袭扰。敌军虽人数不多,然其箭簇之锐利,短刀之坚韧,远胜往昔,我军甲胄竟不能挡!半月之内,我大乾将士已折损三千余人,皆为敌军精良兵刃所害。臣怀疑,有不明商队暗通蛮族,资敌利器,恳请圣上彻查!”
奏报念完,金銮殿内如同炸开了一锅沸水。
“岂有此理!蛮夷小族,何来如此精良的兵器?”
“定是西域奸商所为!必须严查!”
以兵部尚书为首的主战派官员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捶胸顿足。
“陛下!赵将军乃我朝柱石,北境乃国之咽喉!将士们在前线流血,岂能因兵器不利而枉死?臣恳请陛下,即刻增兵北境,增拨军费,打造更精良的兵甲,给那群背信弃义的蛮子一个血的教训!”
而以户部尚书为首的主和派则立刻反驳:“王大人此言差矣!国库空虚,哪还有余钱增兵?再者,蛮族各部与我朝已有十年未起大规模战事,如今不过是小股骚扰,若贸然增兵,恐引发大战,届时生灵涂炭,国本动摇啊!”
“放屁!你这是养虎为患!等他们打到京城门口,你再去跟他们谈和平吗?”
“你……你血口喷人!”
朝堂之上,唾沫横飞,两派官员吵得不可开交。
龙椅上的老皇帝被吵得头昏脑涨,脸色愈发难看。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场面,除了吵架,拿不出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的目光在下方扫视,无意中掠过了武将队列的末尾。
那里,新上任的京郊大营副都统蓝慕云,正靠着一根蟠龙金柱,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进入梦乡。他似乎完全没听到刚才的军报,也没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个大大的哈欠没忍住,生理性的泪水都从眼角溢了出来。
站在他旁边的一位武将实在看不下去,用胳膊肘不动声色地捅了他一下。
蓝慕云一个激灵,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继续把脑袋靠回柱子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那副“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的模样,让周围几个注意到他的官员都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废物,烂泥扶不上墙!
老皇帝看到这一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拍龙椅:“够了!都给朕闭嘴!”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
神捕司,密室。
叶冰裳坐在桌案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脑中还在回想早朝时的那一幕。
蛮族精良的兵器……不明商队……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捕快敲门而入,递上了一只信鸽腿上取下的蜡丸。
“大人,北境加急密信。”
叶冰裳心中一动,立刻接过蜡丸,用指甲划开,展开里面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
信是她在北境赵括将军麾下任职的师兄李默所写,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之间写就。
信的前半部分,描述的战况与朝堂上的军报并无二致,充满了对战友牺牲的悲愤和对敌人精良武器的震惊。
但当叶冰裳看到信的末尾时,她的瞳孔猛然收缩。
“……师妹,昨日我部拼死歼灭一支蛮族斥候小队,在清点战利品时,我从其头领贴身衣物中,发现数枚铜扣,样式古怪。我无意中发现,将两枚铜扣合在一起,竟能拼凑出一个图案——那是我大乾京城‘奇珍阁’独有的祥云暗记!”
奇珍阁!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叶冰裳脑中的迷雾,又瞬间将她拖入了更深的黑暗。
奇珍阁……那不是蓝慕云的产业吗?
那个用金钱腐蚀了京郊大营,那个每天在她面前扮演着无能废物的男人!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冰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手中那张薄薄的信纸,被她无意识地捏得死紧。
……
夜幕降临,国公府。
蓝慕云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晃晃悠悠地走进卧房,看到叶冰裳正坐在窗边,对着月色发呆。
“娘子,这么晚了还不睡,是在等为夫吗?”他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身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叶冰裳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今天在军营,又喝酒了?”
“那可不!”蓝慕云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熟练地剥了皮,送到她嘴边,“娘子你是不知道,那帮大头兵现在多听话,本将军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这带兵嘛,就跟逗小狗一样,给根骨头,他们就使劲摇尾巴,嘿,有意思!”
叶冰裳没有吃那颗葡萄,她侧过脸,清冷的目光直视着蓝慕云的眼睛。
“今天早朝,你听见北境的军报了吗?”
“北境?”蓝慕云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哦……好像听了一耳朵,打仗嘛,死几个人不是很正常?赵括也真是的,打不赢就告状,没出息。”
“奏报里说,蛮族的兵器异常精良。”叶冰裳一字一顿,紧紧盯着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是吗?”蓝慕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笑了,又剥了一颗葡萄,自己吃了下去,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那肯定是蛮子们挖到金矿了呗,有钱了,鸟枪换炮。再说了,说不定是哪个不开眼的西域商人,为了赚钱卖给他们的,这世道,要钱不要命的多了去了。”
他伸手想去捏叶冰裳的脸,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他也不在意,收回手,懒洋洋地笑道:“娘子,你一个神捕司的捕头,抓抓贼,查查案子就行了,操心这军国大事做什么?来,再尝尝这个,可甜了。”
他的语气温柔又宠溺,回答得滴水不漏,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不关心国事的纨绔子弟。
可叶冰裳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不知道,他是在告诉她——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和无力。
叶冰裳缓缓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那封来自北境的信,仿佛烙铁一般滚烫。
铜扣是铁证,但仅仅凭着几枚铜扣,和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证,根本无法将一个国公世子、新任的副都统定罪。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师兄李默陷入险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冰冷:“不早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今晚睡在司里。”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再看蓝慕云一眼。
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蓝慕云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将手中的葡萄一颗颗丢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眼神幽深如潭。
片刻后,他起身,走入卧房深处的密室。
密室中,一幅巨大的、囊括了大乾全境和周边诸国的地图挂在墙上。
身着黑衣的冷月,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静立在阴影里。
蓝慕云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北境之外那片广袤的草原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该来的,总会来。”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名为“苍狼部”的位置上轻轻一点。
“传信给我们的‘伙伴’。”
“告诉她,大乾的鹰,已经折了一只翅膀。”
“是时候,让草原上最娇艳的玫瑰,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