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皇陵。
“轰——!”
伴随着一声仿佛大地龙骨被生生折断的巨响,那道守护了皇陵数百年的无形屏障——锁龙阵,终于化作了漫天光点,消散在夜色中。
“冲!”
早已等候多时的数万禁军,如同开闸的黑色铁流,呐喊着,践踏着,涌向那座象征着大乾皇室最后尊严的陵寝。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抵抗,而是一片诡异的、悍不畏死的沉默。
陵前,数百名身穿素白麻衣的守护者,手持古朴的长剑,组成了一道单薄却坚韧的防线。他们没有怒吼,没有恐惧,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平静。
厮杀,在一瞬间爆发。
禁军的人数占有绝对优势,但战况却呈现出一面倒的诡异。每一名守护者倒下,都不是无谓的牺牲。他们的鲜血渗入脚下的石板,仿佛在激活某种古老的仪式,让剩余的同伴剑招愈发凌厉。
高坡之上,蓝慕云端坐于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大椅上,手中端着一杯尚有余温的清茶,平静地俯瞰着这场不对等的屠杀。
他身侧的苏媚儿,却感到一阵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她那双善于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却看到了比人心更可怕的东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守护者死后,他们的生命精气并未消散,而是如百川归海般,汇入皇陵地底深处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苏醒的未知存在中。
这不是战争,这是一场血腥的献祭。
“王爷……”苏媚儿的指尖冰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在用自己的命,喂养着某个东西。”
“嗯。”蓝慕云呷了口茶,甚至没有朝她看一眼,目光始终锁定在战场中央,那个身穿蟒袍,以一己之力挡住三名禁军将领的伟岸身影上。
大乾贤王,皇室最后的砥柱。
“他,是最后一道主菜。”蓝慕云轻声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道菜肴的火候。
苏媚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发现自己越是了解眼前的男人,就越是感到恐惧。他那温文尔雅的皮囊之下,藏着的究竟是何等疯狂的怪物?
就在此时,蓝慕云放下了茶杯。
“冷月。”
他只是轻轻唤了一声。
一道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去,送他一程。”
“是。”
冷月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杀死贤王”与“碾死蝼蚁”并无区别。她站起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便化作一缕轻烟,朝着山下的战场飘去。
她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当她踏足战场的那一刻,原本喧嚣、惨烈的厮杀,竟诡异地停滞了。
风停了,喊杀声消失了。
无论是悍不畏死的守护者,还是杀红了眼的禁军,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兵器,惊恐地向后退去。
战场中央,瞬间空出了一大片圆形空地。
空地的两端,只剩下两个人。
一端,是持剑而立,龙行虎步,眉宇间充满社稷之重的贤王。
另一端,是身形单薄,面无表情,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她眼中留下一丝涟漪的冷月。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以二人为中心扩散开来。那不是杀气,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的碰撞。
贤王的剑,宽厚、沉稳,剑未出鞘,便已有一股与国运相连的磅礴之势。他的每一招,都为守护而发,为天下而战。
而冷月的剑,只为一件事而存在——杀人。她的剑法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没有所谓的“道”,只有对人体结构最精准的理解,和对时机最致命的把握。
贤王看着眼前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姑娘年纪轻轻,却甘为虎作伥,一身绝世武艺,可惜了。”
冷月没有回答。对她而言,语言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她的回答,是她的剑。
没有预兆,剑已出鞘。一道细得仿佛不存在的银线,以撕裂空间的姿态,直接出现在贤王的咽喉前。
贤王瞳孔一缩,手中长剑横扫,后发而先至。那剑势如同一道雄浑的城墙,挡在了银线之前。
“锵——!”
金铁交鸣之声,尖锐得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
一击之后,两人身形交错。
贤王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虎口已然裂开,鲜血染红了剑柄。而他的胸前,一道血痕悄然浮现。
冷月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并非出自她手。
“好一个纯粹的杀伐之剑……”贤王咳出一口血,脸上却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大乾的气数,看来是真的尽了。”
他说完,不再看冷月,而是仰头望向那片被血色映红的夜空。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赵守,今日,以身殉国!”
他猛地将手中的长剑倒转,没有一丝犹豫,狠狠地刺入了自己心口!
“王爷!”残存的守护者们发出绝望的悲呼。
贤王的身体,缓缓跪倒在地。他的鲜血,如泉涌般喷出,却并未散落,而是形成一道血柱,尽数被脚下的皇陵大地所吸收。
他是最后的“人鼎”。他的死,是这场献祭仪式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嗡——”
一声来自地心深处的、非人间的轰鸣响起。
以皇陵为中心,大地震颤!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从主墓室的位置冲天而起,形成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龙卷!
月亮,瞬间被这股黑气吞噬。
周围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朽,化为飞灰。坚硬的石板之上,凝结出了一层诡异的黑色冰霜。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古老、腐朽、充满了无尽怨毒的气息。
被镇压了数百年的大乾国运之癌——噬国之咒,终于破封!
高坡之上,苏媚儿在这股气息的冲击下,几欲窒息。她惊恐地看向蓝慕云,却发现他非但没有恐惧,眼中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他缓缓站起身,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末日般的景象。
“来吧……都出来吧……”他喃喃自语。
他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块通体漆黑、非金非玉的古朴玉佩。苏媚儿注意到,他一直紧握在袖中的手,原来是在温养这块玉。
他将玉佩举起,对准了那道黑色的龙卷。
只见一道细微的黑气,被从龙卷中强行剥离出来,如受牵引般,投入了黑玉之中。
黑玉发出一阵满足的嗡鸣,但表面也随之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而蓝慕云的脸色,也瞬间苍白了一分。
“王爷,您这是……”苏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蓝慕云收回黑玉,重新坐下,脸上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满足。他看着那道正在肆虐天地,让整个京城都陷入恐慌的黑色龙卷,嘴角的笑意,冰冷而狂热。
“我的娘子,以为我在夺权。这天下人,以为我在谋反。”
“他们都错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苏媚儿,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末日的景象,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不将这沉睡的癌变彻底唤醒,又如何能让这具病入膏肓的躯体,获得刮骨疗毒、浴火重生的机会?”
“我的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