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靖北侯府的厅堂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早点。叶冰裳和蓝慕云相对而坐,沉默地用着餐。往日里,这种沉默代表着疏离和厌恶;而今天,这沉默却像是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安静,却充满了即将爆发的恐怖力量。
空气中,没有了虚伪的寒暄,没有了刻意的讨好。蓝慕云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欣赏着对面妻子那张冰冷而紧绷的侧脸。
他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两名最顶尖的剑客,在决斗之前,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剑锋。他们不说一句话,但都知道,对方的下一剑,将会刺向自己最致命的要害。
她不再是那个被动卷入棋局的棋子了。她已经坐到了棋盘的对面,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值得他全力以赴的对手。
叶冰裳吃得很快。她能感觉到他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审视艺术品般的目光,那目光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但她没有躲闪,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她只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怀中那块阵盘的冰冷轮廓。
战争,已经开始了。
用完早膳,叶冰裳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去神捕司,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蓝慕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他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踱步走向了书房。
只是,他没有走进那间摆满了圣贤书、用来附庸风雅的书房,而是走到了书房后的一面墙壁前。他伸出手,看似随意地在墙上一幅《猛虎下山图》的虎眼上,按了三下。
墙壁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深邃的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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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密室。墙壁由不知名的金属浇筑而成,隔绝了所有的声音与窥探。苏媚儿和秦湘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妩媚动人的苏媚儿,正靠在椅子上,用一把小巧的匕首,心不在焉地修着自己鲜红的指甲。而一身素衣、气质清冷的秦湘,则如同雕像般静立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主人。”见到蓝慕云进来,两人齐齐行礼。
“说。”蓝慕云坐到主位上,直接切入正题。
苏媚儿收起匕首,率先开口:“主人,二皇子的事,已经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朝堂上,百官噤若寒蝉。最有趣的是陛下,他虽然处置了二皇子,但宫里的人回报,陛下这几日频繁地做噩梦,疑心病越来越重。他看谁,都像是要抢他那张椅子。”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蓝慕云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一个被掏空了身体和精神的帝王,只剩下猜忌。下一个,该轮到四皇子龙战了。”
听到“龙战”这个名字,苏媚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她舔了舔嘴唇,主动请缨:
“主人,四皇子远在北疆,鞭长莫及。不若交给我,我带‘幽影’最精锐的人手,潜入北疆,直接取他首级。只要他一死,北疆三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必定大乱,届时我们便可趁虚而入!”
然而,一旁的秦湘却摇了摇头,翻开手中的账册,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行不通。根据奇珍阁的渠道反馈,四皇子龙战为人极其谨慎。他在北疆经营多年,军中遍布心腹。帅帐周围,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皆是随他出生入死的亲兵。我们的刺客,连他身边百丈都无法靠近。”
“百丈之内无法靠近,百丈之外呢?”苏媚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价钱足够,总有不怕死的亡命徒,愿意用淬了剧毒的弩箭,去换一场泼天富贵。刺杀,永远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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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慕云笑了。他看着自己这两个性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下属,摇了摇头。
“媚儿,你的想法,是杀手。而我要做的,是诛心。”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大乾疆域图前,目光落在了京城与北疆之间的那片广袤土地上。
“刺杀龙战,是下下策。就算成功了,一个为国捐躯的悲情英雄,只会让那三十万大军同仇敌忾,成为我们最可怕的敌人。而一个声名狼藉、被父皇猜忌、被天下人唾弃的‘乱臣贼子’,他的死,才一文不值。”
蓝慕云伸出手,指尖没有点在北疆,而是轻轻点在了地图上“京城”的位置。
“最坚固的堡垒,永远是从内部攻破的。既然他本人是个铁桶,那我们就去动摇那个……赐予他铁桶身份的人。”
苏媚儿和秦湘瞬间明白了。
刺杀,是**上的毁灭。而主人要的,是精神上的彻底摧毁!
他要让四皇子,不是死于敌人的刀,而是死于自己父亲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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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神捕司,机密档案室。
这里是神捕司防卫最森严的地方,存放着自大乾开国以来所有的绝密卷宗。叶冰裳屏退了所有守卫,独自一人站在房间中央。
在她面前的桌案上,静静地躺着两块黑色的阵盘。
一块,来自刺杀蓝慕云的“幽影”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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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块,来自二皇子府的地窖。
她将两块阵盘缓缓地拼合在一起。它们并不能完美契合,但边缘处某些符文的走向,却惊人地吻合,仿佛它们本就是一幅巨大拼图上,相邻的两块。
她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南渡异闻录》中关于“九鼎锁龙”的描述。
“……需以龙气为引,地脉为基,布下锁龙之阵。阵分九鼎,应天地九宫之数,合‘金、木、水、火、土、风、雷、阴、阳’九种本源之力……”
之前的她,只当这是无稽之谈。可现在,这两块阵盘,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段记载。
九鼎……九种本源之力……
她的目光,在两块阵盘上反复游移,试图从那些繁复诡异的符文中,找出规律。
第一块阵盘,来自刺客,它更像是一个引子,气息驳杂。
第二块,来自二皇子府,气息阴冷,带着一种“水”的流动与无常之感。
二皇子,其人阴柔,其计如水,最终也因这滔天之水,溺亡于权力斗争之中。这难道是巧合吗?
叶冰裳的呼吸猛地一滞。
如果二皇子对应的是“水”……那么,已经被废的大皇子呢?
大皇子,封地在富庶的江南,其人贪婪,根基深植于江南的官场与商场,盘根错节,最终因“贪腐”这棵大树被连根拔起而倒台。树,植根于土……
土!
叶冰裳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一个“土”,一个“水”!
这不是巧合!这是精心的设计!蓝慕云在选择“人鼎”的时候,完全是按照他们的属性和命格来挑选的!
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金、木、火、风、雷、阴、阳……
叶冰裳的目光,猛地投向了墙上那幅巨大的军事布防图。
她的视线,越过京城,越过中原,死死地定格在了北疆那片用红色朱砂标记出的区域。
四皇子,龙战!
他镇守北疆,手握大乾最精锐的三十万铁骑。他的军队,被称为“玄甲军”,兵甲锋锐,坚不可摧。他的名号,更是以“战”为名。
金戈铁马,杀伐决断!
金!
叶冰裳的身体,因为这个可怕的推断而微微颤抖。
就是他!
蓝慕云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四皇子龙战!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依靠任何证据,仅凭着逻辑和推演,预判到了蓝慕云的下一步行动。
她不再是被动地跟在他身后收拾残局,不再是等待着案件发生后去追查凶手。
她第一次,站到了他的前面!
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栗感,混杂着巨大的恐惧与一丝诡异的兴奋,传遍了她的全身。
“来人!”叶冰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沙哑。
一名亲信快步走入。
“立刻!将神捕司所有关于北疆防务、四皇子兵力部署、军需调动、将领名册的绝密卷宗,全部送到我的房间!”
“所有!”
她看着亲信领命而去,眼中再也没有了迷茫。
她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蓝慕云,既然你以天下为棋盘,那我叶冰裳,就在你的棋盘上,筑起一座你永远也无法攻破的城墙!
你不是要动手吗?
那我就赶在你动手之前,看穿你所有的路数,斩断你所有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