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大乾王朝的权力中枢,此刻却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大乾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脸色铁青,双目中燃烧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怒火。他脚下不远处,是他亲手摔碎的那方端砚的残骸,每一块碎片都折射着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光。
殿下,文武百官跪倒一片,噤若寒蝉。昨日还高高在上的礼部尚书、几位副主考官,此刻都像死狗一样被金吾卫押在殿中,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查!”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骨头发寒的森然,“给朕查!到底是何人胆大包天,竟敢在国之大典上动手脚!”
一声令下,平静的假象被瞬间撕碎。
“陛下!”三皇子第一个跳了出来,指着对面的二皇子,悲愤交加,“定是二哥所为!他的人前几日频繁接触礼部张侍郎,儿臣早就觉得不对劲!”
“你血口喷人!”二皇子脸色一变,立刻反驳,“父皇明鉴!那张侍郎分明是你母妃的远房表亲!他收受的贿赂,最后都流向了你府上的账户!这分明是你贼喊捉贼!”
“一派胡言!”
朝堂,瞬间变成了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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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们互相攻讦,他们身后的党羽也立刻下场,撕咬成一团。
一个御史大夫出列,痛心疾首地指向以兵部尚书为首的武将集团:“陛下!此事疑点重重!为何泄露的策论题,偏偏是关于北境战事的‘安’与‘抚’?这分明是某些人为了挑起战端,不惜动摇国本,故意制造事端!”
兵部尚书是个暴脾气,当场就炸了,指着那御史的鼻子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老子们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你们这帮酸儒在京城喝花酒!现在出了事,倒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我看,分明是你们这些主和派的软骨头,收了蛮子的钱,想用这种方法,断我大乾的脊梁!”
“你……你含血喷人!”
“老子就喷你了,怎的!”
整个大殿乱成了一锅粥。互相指责,彼此攀咬。那些花钱买了“真题”的权贵,此刻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想把火往别人身上引;而那些没参与的,则义愤填膺地要求严惩,试图撇清关系。
一时间,尘嚣甚上,丑态百出。
皇帝冷冷地看着底下这幕闹剧,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所取代。
他看明白了。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在乎真相的。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只在乎如何在这场风暴中,将对手彻底踩死。
再让他们查下去,别说真相,恐怕整个朝堂的根基,都要被他们自己给刨烂了。
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锋利、干净,与所有派系都没有任何瓜葛,且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压力而弯折的刀。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每一个人。扫过他那些各怀鬼胎的儿子,扫过那些结党营私的臣子……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大殿角落里,一个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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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捕司统领,叶冰裳。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身玄色官服,身姿挺拔如松。周围的喧嚣与攻讦,仿佛都与她隔着一个世界。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如同千年寒冰般的冷静与沉稳。
在这混乱污浊的朝堂之上,她就像是唯一的、不染尘埃的存在。
皇帝的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够了!”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巨大的声响。雷霆之怒,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整个大殿,刹那间落针可闻。
“一群国之栋梁,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此事,你们谁都不用查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皇帝的目光,如同一道利剑,直直地刺向那个角落。
“神捕司统领,叶冰裳,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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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冰裳的身体微微一震,但脸上依旧平静。她迈步而出,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
“臣在。”
“朕问你,”皇帝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朕若将此案,交由你全权督办,你,可有信心查明真相?”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叶冰裳的身上,有震惊,有怀疑,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由神捕司督办?一个专管江湖刑案的衙门,来查足以动摇国本的科举舞弊案?这不合规矩!
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叶冰裳是靖北侯蓝慕云的妻子!而蓝慕云,正是主战派武将集团的核心人物!
“陛下,万万不可!”吏部尚书立刻出列反对,“叶统领乃靖北侯夫人,此案又牵扯兵部,她……她理应避嫌!”
“避嫌?”皇帝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依你之见,该由谁来查?你?还是你举荐的门生?你们,谁敢说自己与此事毫无干系?”
吏部尚书被噎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皇帝不再理会他们,目光重新落回叶冰裳身上,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叶冰裳,朕再问你一遍,你,敢不敢接?”
这一问,已不仅仅是询问。
这是命令,是试探,更是君王将利刃递出的最后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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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冰裳抬起头,迎上皇帝那锐利如鹰的目光。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闪过考场上,草包李卓的春风得意,才子赵康的绝望崩溃。
闪过那封引爆全城的檄文上,并列的“安”与“抚”二字。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靖北侯府的书房。她的丈夫蓝慕云,正悠闲地坐在窗边,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掌控一切的笑容。
她心中瞬间雪亮。
这盘棋,从头到尾,都是他下的。
他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包括她。
皇帝现在要给她的,不是信任,而是一柄最锋利的刀,让她去亲手剖开她丈夫布下的这个局。
何其残忍。
何其讽刺。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心底升起。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更加坚硬的、不容动摇的决绝。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跪了下去,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臣,领旨!”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退缩。
皇帝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赞许。
“好!”
他高声道:“传朕旨意!科举舞弊一案,即刻起,交由神捕司全权督办!不受三司会审,不受内阁节制!京城九门兵马,皆听其调遣!”
“来人!”
一名老太监捧着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颤巍巍地走了上来。
“朕,赐你尚方宝剑!”皇帝的声音,响彻大殿,“十日之内,朕要看到真相!涉案之人,无论官居何位,宗室与否,你皆可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
这四个字,如同四道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叶冰裳伸出双手,老太监将那沉重的剑盒,放在了她的手上。
隔着木盒,她仿佛都能感觉到剑身传来的那股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森然剑意。
她知道,她接下的,是一道足以将自己和蓝慕云都烧成灰烬的圣旨。
她接下的,是对她与丈夫之间那脆弱关系的,终极审判。
她抱着剑盒,缓缓起身。
这一刻,她成为了整个朝堂所有势力的公敌。
她独自一人,站在风暴的中心,背后,是万丈深渊。而前方,是她必须要亲手斩断的,那张由她丈夫编织的、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