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辰在田里插秧。
天刚亮,雾没散。
他弯着腰,一株,一株,再一株。
动作慢,但稳。
像在修复一条裂缝,不能急,不能错。
村里安静了。
不是死寂,是那种“事已至此,懒得再提”的平静。
没人再提“叶良辰勾引张媚儿”,
也没人再传“他有妖术救人”。
话头像被掐断,只剩一句模糊的:“或有高人暗助。”
他知道,这平静不是白来的。
是他们怕了。
刘三爷那日召集心腹,坐在堂上,烟袋敲着桌角。
“叶良辰这人,不争不抢,不动声色,竟能救人于将死,又全身而退……”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此等心性,不可轻动。”
心腹李四低头:“那……他田里的事?”
“别碰。”
“可他以前……”
“闭嘴!”刘三爷一拍桌,“赵府都选择息事宁人,你一个地保,想比赵家还硬?”
他冷眼扫过众人:“今后——
不得提其旧事,
不得阻其耕作,
若他寻事,忍让为先。”
命令传下去,村里风向就变了。
有人议论:“良辰虽穷过,但有本事不张扬,是条汉子。”
这话传到叶良辰耳朵里,他只是低头搓手:“我哪有什么手段,不过是试个偏方。”
老牛笑他:“你现在是‘劝农典范’,县衙都记你名字了,还装?”
叶良辰摇头:“典范?那玩意儿能当饭吃?”
“能保命。”
“……”
“刘三爷都不敢惹你了。”
“他们不是怕我。”叶良辰盯着田水,“是怕麻烦。赵府一退,他们就知道这事水深。动我,可能牵出更多——比如他们自己。”
他懂。
权贵不怕穷,怕不可控。
他不争不闹,不露脸,不邀功,却能把死局盘活——这种人,比闹事的更可怕。
因为你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也不知道他背后有没有人。
所以他们选择收手。
不是认输,是止损。
刘三爷当晚把李四叫进屋。
“谁让你当初查他?”他咬牙,“现在惹出个煞星!滚出去别碍眼!”
李四灰头土脸出来,再不敢提叶良辰半个字。
张父更惨。
女儿嫁进赵府做妾,张家颜面扫地。
婚事黄了,名声臭了,他整天抱着酒坛子,醉生梦死。
有次在村口撞见叶良辰,他竟转身就走,像见了鬼。
叶良辰知道这些。
但他没松一口气。
他知道,安全不是终点,是暂时的停火协议。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他不是英雄,不是能人,
他只是一个靠破碗和玉露参赌命的穷鬼。
运气好,活下来了。
可只要碗被发现,药被曝光,
“妖人惑众”四个字,立刻就能把他钉死。
所以,他更小心了。
每天收工,第一件事不是吃饭,是检查破碗藏处。
他把它埋在灶台下三尺,上面压着半块断砖,再铺一层灰。
他用手摸,用脚踩,确认看不出痕迹。
夜里,他还会做噩梦——
梦见刘三爷带人冲进来,砸了碗,烧了田契,
他跪地求饶,没人听。
他对老牛说:“他们现在忍让,是因为我还没威胁到他们。”
“可只要我多说一句,多做一步,他们立马就能翻脸。”
“所以——我得更小心。”
老牛叹气:“你活得真累。”
“不累,就活不了。”
村里人渐渐忘了这事。
生活照旧。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叶良辰的田,长得比谁都好。
他种的“青髓草”也晒干了,送去县里药铺,换了三两银子。
钱不多,但够买米、买盐、买灯油。
他没存,全花在修田埂、补农具上。
他知道,钱能花掉,田才是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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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婉那日又“采药”路过。
她远远望着叶良辰在田头弯腰插秧,背影瘦小,却像钉进土里,纹丝不动。
她问侍女:“你说,他怕吗?”
“怕什么?”
“怕被人记住。”
“……”
“他救了人,却不说。他有本事,却不显。他在等什么?”
“等风平浪静。”
“可风永远不会真正停。”
“所以他才一直低着头。”
她轻轻把一株“青髓草”放进篮子。
没说话,转身走了。
叶良辰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他活下来了。
田在,契在,命在。
刘三爷不再找茬,张父不敢抬头,李四绕道走。
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回避。
不是尊敬,是忌惮。
是那种“这人不好惹,别碰”的沉默默契。
他坐在门口,煮了碗粥。
新米,香。
他慢慢喝,不说话。
他知道,这个世界,
不会因为你赢了就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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