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缠绵,不像清河的秋霖那样带着股肃杀气。苏言站在苏州城刚落成的绣坊前,看着檐角滴落的水珠串成线,打湿了青石板上“锦绣堂”三个篆字。
这里原是间荒废的染坊,她盘下来时,梁柱上还沾着靛蓝的残渍。如今里头却热闹得很,十几个姑娘正围着绣架飞针走线,领头的林阿姊原是逃难的绣娘,此刻正捏着银针,教新来的孤女如何分丝线。
“苏先生,湖州的药铺回信了。”账房先生递过信函,语气里带着敬佩,“您说的那几种治风寒的草药,他们愿按市价的三成供给善堂,还说要派两个坐堂大夫来帮忙。”
苏言接过信,指尖划过信纸边缘——这纸比桑皮纸细腻,是她从前在县衙里舍不得用的。她忽然想起母亲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当初在隔离棚里,若不是跟着老医官认了那些草药图谱,怕是连马齿苋能治痢疾都不知道。
“让木工房再打十个药柜,”她折好信纸,“把《千金方》里适合女子学的条目抄下来,贴在药柜上。”
后院的医馆里,两个女学徒正跟着老大夫认药材。其中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额角也有块月牙形的胎记,捏着药杵捣药时,侧脸的轮廓像极了当年的杨书言。苏言站在廊下看了会儿,忽然听见前堂传来争执声。
“女子怎能抛头露面坐堂问诊?”一个穿长衫的老者拍着桌子,“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苏言推门进去时,正见林阿姊护在药柜前,手里还捏着绣花针:“张老爷这话就错了。前阵子时疫,若不是苏先生带着我们采草药,清河县的女子怕是要少一半。”
老者瞪向苏言,见她一身素布衣裳,鬓边连支银簪都没有,更显不屑:“你便是那什么苏先生?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医者眼里只有病患,不分男女。”苏言从药柜里取出一包马齿苋,“就像这草药,长在田埂上是草,入药了便是救命的药。人也一样,难道只因是女子,就该看着疫病夺走性命?”她顿了顿,声音轻却稳,“张老爷若信不过,可先让府上的女眷来瞧病。若是治不好,我这锦绣堂,拆了给您赔罪。”
老者被噎得说不出话,拂袖而去时,撞翻了门边的药篓,里头的紫苏叶撒了一地。苏言弯腰去捡,却见那双丫髻的小姑娘已经蹲下身,小手飞快地把叶子拢成一堆,抬头冲她笑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夜里清点账目时,苏言翻到一本旧账册,纸页泛黄处记着当年给杨书哲买笔墨的开销。她忽然想起母亲那句“等书哲学成了,就换她回来”,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落下“聘三位启蒙先生”几个字。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她铺开信纸,想给京城写点什么,却不知该寄往何处。母亲怕是还在为她“死”了的事垂泪,杨书哲……或许正在国子监里对着那本《农桑要术》发呆。
“其实不用换的。”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轻声说,指尖抚过账册上“杨书言”三个字被磨出的浅痕,“你只要好好学,将来做个好官,便够了。”
信终究没写成。第二日清晨,苏言推开窗,见那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蹲在廊下,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是个歪歪扭扭的“哲”字,旁边还画着个弹弓。
“这是……”
“我弟弟的名字。”小姑娘抬头笑,“他说等我学会看病,就来接我回家。”
苏言望着远处的晨雾,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杨书哲也这样蹲在地上,用石子给她画过弹弓的样子。那时他总说:“等我当了大官,就没人敢再欺负你。”
后来怎么就变味了呢!原来有些约定,换了时间,换了身份,并不会像种子一样,在心里发了芽。
但有些人,他们会从始至终坚持自己的信念,就算是原主,哪怕她的人生是那样的结局,但她也是如此善良,让自己有机会帮忙改变女子命运。
“会的,”她轻声说,像在对小姑娘说,又像在对自己说,“总会有人来接你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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