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时的视线停在顾矜身上,没有移动。
病房里光线柔和,落在顾矜脸上,淡化了些许她眉宇间惯有的冷硬,却更清晰地勾勒出那份因高热和沉睡而显露的、平日里绝难窥见的脆弱。那紧闭的眼睫下,眼窝处有着淡淡的阴影,干燥失血的唇微微抿着,仿佛在睡梦中依旧抵御着什么。
她看着,心头那点因那突兀浮现的【59%】而产生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波澜,渐渐平息了下去。
是了,顾矜这样的人,情感阈值极高,界限分明。这五十九分的好感,大约已是她所能给予的、对一位还算合眼缘的“学生”或“邻居”的最高评价。掺杂着些许责任,些许习惯成自然的照拂,或许还有一丝对她唐郁时本身能力和性情的认可。
仅此而已。
师生关系的基础。
唐郁时在心中无声地重复,像是给自己的判断盖棺定论。
她不动声色地,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气息轻缓地逸出唇瓣,消散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
就在她心神微定,目光仍流连于顾矜沉睡的面容时,床上的人眼睫倏地颤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初时还有些迷蒙,带着未散尽的睡意和病中的涣散,但几乎是立刻,便聚焦起来,精准捕捉到了坐在床边的唐郁时。
眸色深沉,一如既往的淡漠,如同结了薄冰的湖面,只是此刻冰层之下,似乎有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被病弱拖拽出的、无法完全掩饰的虚软在隐隐流动。
“怎么了?”顾矜开口,声音比睡前更沙哑几分,像粗糙的砂纸磨过木质表面。
唐郁时迎着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被撞破凝视的窘迫,神情自然得像只是完成了一个既定程序。
她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微顿,随即自然地探向顾矜的额头,语气平稳:“想看看温度怎么样。”
顾矜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没有躲闪,只是极轻地眨了下眼,然后重新闭上,喉咙里溢出一个低沉的单音:“嗯。”
微凉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片光洁的、依旧带着异常热度的皮肤。
触感滚烫,热度透过指尖的神经末梢,清晰地传递过来。比之前似乎降下去一些,但仍旧超出正常的范围。唐郁时的手在那额头上停留了大约两三秒,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然后利落地收回。
“还是有点高。”她陈述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汇报一个客观数据。
顾矜闭着眼,没有回应,似乎又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昏沉。
时间在病房的寂静中悄然滑向深夜十一点。
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为顾矜拔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针头离开皮肤的瞬间,一个小小的血珠沁了出来。
顾矜似乎睡得很沉,对此毫无反应。
唐郁时立刻起身,一只手用棉签熟练地按住那小小的针孔,力道适中,另一只手则拉高滑落的被角,仔细地将顾矜那只打着点滴、此刻已然自由却依旧冰凉的手盖严实。她的动作流畅而自然,带着一种不经意的细心。
确保按压处不再出血后,她才松开棉签,轻轻将顾矜的手腕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做完这些,她才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中映亮她沉静的脸。
她先给齐攸宁发了信息:【今晚我在医院,不回去了。】
接着,找到云嘉意的对话框,指尖飞快敲击:【明天上午我晚点到公司,也有可能不去。项目安排按我们下午商定的方案直接推进,不必再等我确认。】
发送完毕,她将手机调至静音,放回口袋。
再次确认顾矜手背的针眼处没有任何问题后,她重新坐回那张坚硬的扶手椅,身体微微后靠,闭上了眼睛。连续几个小时的神经紧绷和守候,疲惫感后知后觉地涌上,她需要抓紧时间休息片刻。椅子并不舒适,她只能勉强靠着,意识很快陷入一种浅眠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中感觉身体一轻,似乎被人抱了起来。那怀抱带着一丝清冷的、若有似无的香气,有些熟悉。她挣扎着想睁眼,但困意如同沉重的潮水,将她拖回黑暗。紧接着,身下触感变得柔软,一条带着暖意的毯子覆盖上来,驱散了部分秋夜的寒凉。
她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更深地沉入睡眠。
凌晨一点左右的病房,灯光被调得更暗。顾矜在病床上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不见丝毫睡意。薛影正站在沙发旁,刚刚将一条薄毯盖在蜷缩其上的唐郁时身上。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薛影转过身,走到床边,从口袋里摸出一片独立包装的口香糖,撕开一角,递到顾矜面前。
顾矜目光扫过那片薄荷糖,伸手接过,利落地撕掉包装纸,将白色的糖片放入口中。清凉的薄荷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驱散了些许因病气带来的滞涩感。她借着薛影递过来的手臂力道,缓缓坐起身,靠在了竖起的床头。
薛影在她身侧坐下,两人对视片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最终,薛影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像是放弃了某种坚持,起身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自己的轻薄笔记本电脑,解锁,递给了顾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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