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缓缓升起,将地下车库略带潮湿的、混杂着汽油和灰尘气味的空气隔绝在外。
车内瞬间陷入一种与外界隔绝的静谧,只有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声响。
唐郁时的手还搭在安全带卡扣上,没有立刻按下。她侧过头,目光落在顾矜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那双手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稳定,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老师,”她开口,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清晰,“我今天是坐后座,还是副驾?”
顾矜目视前方,专注地看着车库出口的方向,闻言,指尖在光滑的真皮方向盘上极轻地敲击了一下。
她沉默了几秒,才转过头,看向唐郁时。车内光线不足,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只是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权衡的情绪。
“今晚,”顾矜的声音比平时更轻些,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坦诚的平稳,“是需要你帮我去应付一下我家里人。”她顿了顿,像是斟酌着用词,“我怕提前告诉你,你会拒绝我。”
这话说得直接,没有迂回,将利用的目的摊开在明面上。
唐郁时的心微微一顿,随即,脸上便漾开一个了然又带着点无奈的笑容。
她“咔哒”一声利落地扣好安全带,身体放松地靠进副驾驶的座椅里,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戏谑:“没关系老师,只要不是真的和你在一起,我不在意这些。”她刻意将“真的”两个字咬得清晰,划清界限的意味明显。
顾矜似乎被她这话里的直白噎了一下,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道:“怎么会呢,”她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极淡的、仿佛觉得荒谬的反问,“我看起来会喜欢你?”
唐郁时脸上的笑容加深,转过头,目光直直地迎上顾矜的视线,不躲不闪,反而带着点挑衅的意味追问:“不会吗?”她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
顾矜坦然地对上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声音平稳无波:“想太多了。”
唐郁时这才像是恶作剧得逞般,轻笑出声,解释道:“我是说,您不喜欢我这样,‘好学的孩子’吗?”她将“好学的孩子”几个字说得慢悠悠的。
顾矜闻言,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短暂得几乎像是错觉。她重新目视前方,操控车子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汇入夜晚的车流,才不紧不慢地回应:“一般。”她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毕竟我以前从不教人,我怎么知道你这到底算不算好学。”
这话将两人之间那点模糊的“教导”关系也撇得干净,只剩下纯粹的、冷硬的利用与被利用。
唐郁时笑了笑,没再接话,将头转向车窗一侧。
窗外,深市的秋夜灯火流光溢彩,霓虹灯牌和车灯汇成一条条蜿蜒的光河,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间反射、交错。她看着这繁华喧嚣的景象,心底却一片沉静的冷然。
也好,这样清清楚楚,反倒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
车子穿过大半个城市,最终驶入一条闹中取静的林荫道。道路两旁是有些年头的榕树,气根垂落,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一扇不起眼的、深色的木质院门出现在视野里,门口没有任何显眼的标识,只有门楣上方悬挂着一盏光线柔和的仿古宫灯。
顾矜的车刚靠近,那扇院门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仿佛早有感应。
院内别有洞天,是一条蜿蜒的碎石小径,两旁是精心打理过的枯山水庭院,点缀着几株姿态遒劲的红枫,在夜色和灯光的映衬下,红叶呈现出一种沉静的暗红色。
小径尽头,是一栋黑瓦白墙、风格雅致的低层建筑。门口站着一位穿着素色旗袍、身姿窈窕的侍者,见到顾矜,微微躬身,无声地引着她们向内走去。
唐郁时即使对深市的高端餐饮了解不深,也听过“竹里馆”的名头。这家私房餐厅以其极致挑剔的食材和需要提前许久预约才能获得一个位置而闻名。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顾矜。
顾矜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步伐平稳地跟在侍者身后。
唐郁时快走两步,与她并肩,压低声音问道:“早就定好了?”
顾矜目光扫过廊下的一丛翠竹,语气自然,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平淡:“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按照规矩办事的。”
唐郁时了然。规则向来是约束大多数人的,对于顾矜这个层级的人来说,某些规则形同虚设。她不再多问,只是心底对今晚这场“家宴”的规格,又有了新的评估。
侍者将她们引至一个名为“听雪”的包间外,轻轻拉开移门。
包间内是典型的中式风格,空间不算特别宽敞,但布置得极有格调。一张黑酸枝木的圆桌摆在中央,桌上已经摆放了几样精致的凉菜。主位上,顾老先生和顾老夫人已经端坐其间。
顾老先生依旧穿着挺括的中山装,坐姿笔挺,眼神锐利,见到她们进来,只是微微颔首。顾老夫人则是一身藕荷色的改良旗袍,外搭一件薄羊绒开衫,头发挽成优雅的发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落在唐郁时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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