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时觉得,和这三位女士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简直是对自己身心承受能力的极限测试。
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吃饭还是在应酬。
不,这和应酬已经没区别了。
她不能离席,不能失态,甚至不能流露出半分不适。
她拿起银筷,动作标准得如同礼仪教科书,夹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小块清蒸东星斑。
鱼肉雪白,火候恰到好处,但她尝不出什么鲜甜,味蕾似乎被那股无形的压力暂时封印了。她小口咀嚼,目光低垂,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骨瓷小碟,仿佛那上面有全世界最吸引人的花纹。
齐茵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她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婉,不会过于热络,也不会显得疏离:“小时,宁宁这几天没给你添太多麻烦吧?”
她用的是“添麻烦”这个词,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歉意,更像是一种惯常的、属于长辈的客套式关怀。
唐郁时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眼,迎上齐茵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得体的、带着点安抚意味的弧度:“齐姨说笑了,宁宁很好,很活泼,有她在,家里热闹不少。”既回应了齐茵的“麻烦”说,又不会显得过于谄媚。
她深知在齐茵这样的母亲面前,过度夸奖对方的孩子,有时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揣测。
齐茵似乎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轻轻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齐攸宁的具体细节,转而聊起了深市近来的气候,话题轻飘飘地滑开了。
何羡芸的介入则显得更为谨慎和……疏远。
她等到齐茵的话题告一段落,才将视线转向唐郁时,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刻意的距离感。她甚至没有像齐茵那样使用更亲近的称呼,而是用了非常正式的:“唐小姐。”
唐郁时的心微微一提,面上不动声色:“何阿姨,您请说。”
“深市这边,唐小姐还适应吗?”何羡芸的声音依旧温声细语,像羽毛拂过,“听说比北方温暖很多,但气候也潮湿些。”问题本身寻常无比,仿佛只是最普通的寒暄。
但唐郁时不敢怠慢。她放下筷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才回答道:“还在适应中。节奏确实快,机会也多,湿度是比北方大,不过还能接受,毕竟我虽然从京市过来,却是实打实的浙省人。”回答同样官方,挑不出错处,却也堵死了任何深入私人话题的可能。
何羡芸闻言,只是微笑着颔首,不再多言。
那种过分礼貌的态度,与之前在酒吧门外维护她时判若两人。唐郁时心里明白,这大概是因为谢鸣胤在场,何羡芸在刻意划清界限,或者,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谢鸣胤今日安排的不满?
而这场晚餐的召集者——谢鸣胤,则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她姿态优雅地用着餐,动作不疾不徐,仿佛眼前不是一顿暗流涌动的饭局,而是一场纯粹的美食鉴赏。很少主动加入谈话,只有当话题偶尔涉及到市政规划或某些宏观政策时,才会简短地发表一两句看法,随即又恢复沉默。
她的唇角始终噙着那抹端庄得体的笑容,眼神平静无波,让唐郁时完全看不透她组织今晚的聚餐究竟意欲何为。
唐郁时乐得她保持沉默。
她巴不得这顿饭快点结束。大脑在高速运转,分析着眼前这复杂的人际矩阵,同时还要分神维持面部表情的镇定。
这简直是对意志力和体力的双重消耗。
当最后一道甜品被撤下,管家无声地奉上清口的普洱茶时,唐郁时几乎是立刻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可以走人了。
她率先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向在座的三位女士微微欠身:“谢市长,齐姨,何阿姨,谢谢款待。时间不早,我就不多打扰了。”
谢鸣胤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了然的玩味,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齐茵温和地笑道:“路上小心,郁时。”
何羡芸也微笑着道别:“唐小姐慢走。”
唐郁时再次颔首,随即转身,步履平稳地向外走去。直到踏出别墅那扇沉重的院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她才感觉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些。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区域远远甩在身后。
车子驶上主干道,汇入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忽然想起下午齐攸宁在商场里那句不确定的嘟囔——“好像看到了我妈妈”。
她现在信了。齐茵确实来了深市,而且一来,就和谢鸣胤、何羡芸坐在了一起。这组合实在太过诡异,让她心里那点不安的预感再次浮现。
回到公寓,推开家门,迎面而来的是电视剧的对白声和齐攸宁窝在沙发里专注追剧的背影。客厅只开了几盏氛围灯,光线昏暗,电视屏幕的光影变幻映在齐攸宁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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