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别传 第50章 迷茫

常山赵家庄的雪下了整整三日，在除夕那日清晨终于停了。赵云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推开篱笆门时，正看见李彦踮脚挂灯笼，竹竿顶端挑着的朱红灯笼在晨光中摇摇晃晃，把老人斑白的鬓角染成橘红色。

子龙来得正好！童渊端着陶盆从灶房出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你义父非说要学人家城里人挂什么走马灯，这都摔了三个陶碗了。

赵云笑着接过李彦手里的竹竿。他比两位恩师高出半头。襁褓里的赵天躺在小筐里手舞足蹈，呀呀的叫着，似乎在和谁对话，又像自言自语。

这是三人头回在赵家庄过年。往年的这个时候，童渊总在太行山巅的洞府里擦拭银枪，李彦对着棋盘打谱到天明。而今晨他们竟不约而同起了个大早，童渊抢着劈柴烧水，李彦把珍藏的梅花酒温了又温，连赵云都破例没有晨练，在灶台前笨拙地捏起饺子。

除夕夜守岁时，童渊和李彦守在赵天的小床边，一边一个，一会儿摸摸孩子的脸，一会儿给孩子说说话，孩子仿佛能听懂似的咯咯咯咯笑个不停。炭盆里的松木噼啪作响，映着三个凑在一起的白发脑袋。赵云在灯下刻着木头人，刀刻的纹路渐渐显出三个手牵手的轮廓。

正月初一清晨，童渊刚起身披衣，床头的痰盂还泛着苦杏仁味，童渊望着灯笼上的字，忽然想起五十岁那年，他在洞府养伤时，李彦也这么守过他的病榻。

雪化那日，赵云在院前堆雪人。李彦站在廊下，看赵云将雪团成两个并肩而立的雪人，又把自己的毡帽扣在其中一个头上。童渊从屋里抱出酒坛，坛底还凝着去年秋日的桂花：当年子龙学艺上山，我们说要来看他娶妻生子......

可你们总说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我今年都十四岁了，离结婚不远了。赵云忽然接话，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

正月十五的清晨，洞府外的山桃悄然鼓胀起花苞。童渊在收拾行囊时，发现赵天躺在襁褓中歪着头看着自己，似乎知道了童渊要走一样，和平时不同的是，这会儿小脸儿红扑扑的，一脸严肃，再也不是咯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师父当年说，枪法要刚柔并济。童渊双手抚摸胸口，仿佛那里还跳动着二十年前的热血，原来到最后，是这孩子教会我们柔软。李彦站在洞府门口，最后望了一眼山脚下的赵家庄。

山桃的花苞在第一缕春风里颤动，洞内石桌上摆着三只酒樽。童渊端着一杯新茶在品，李彦的棋盘上落着片早开的花瓣。两位老人相视一笑，杯中倒映着彼此苍老却温暖的脸庞。洞外传来布谷鸟的啼鸣，惊醒了沉睡一冬的溪流，叮咚声里，他们仿佛又听见了赵天咯咯咯咯的笑声，似乎叫的是一声一声的。

赵云回山之后，继续练枪。站在石壁前，他大喝一声，手中银枪如蛟龙出海，直刺向石壁。枪尖起处，石屑纷飞，犹如繁星闪烁。赵云越练越猛，汗水湿透了衣衫，他索性光了膀子。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如溪流般滑落，肌肉线条随着舞动的枪身起伏。他的眼神专注而炽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枪与眼前的石壁。一招一式，刚劲有力，每一次出枪都带着千钧之力。突然，他一个侧身翻转，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再次狠狠扎向石壁，石壁上又多了一道深深的刻痕。赵云大口喘着粗气，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继续沉浸在这疯狂的练枪之中，似要将心中对枪法的执着与热爱，都通过这银枪倾注在石壁之上，让自己的枪法更上一层楼。

光和三年的四月，李彦忽然接到吕布的飞鸽传书，说江夏郡蛮族联合庐江郡黄穰造反，目前已经佣兵十几万，占领了四个县，朝廷让庐江太守陆康带兵镇压，同时要求荆州刺史丁原增兵江夏，防止义军西窜。丁原给吕布三万精兵，已经进驻江夏，暂时没有收到出兵的圣旨。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彦说起这事儿，童渊道：“灵帝光合元年开始，起义军此起彼伏，几乎从未停歇，灵帝竟然在皇宫大内让宫女办成商贾，灵帝坐着驴车穿梭其中，最离谱的是，竟然让狗带着文官的官帽，招摇过市，让天下的读书人情何以堪？如此荒淫无道，荒废朝政，天下焉得不乱！”

李彦道：“十常侍垄断朝堂，忠志之士不是被贬就是被杀，就算偶尔有大臣说句实话，灵帝也不闻不问。”

赵云不觉哀叹：“北边鲜卑寇边，骚扰幽州和并州，甚至攻到酒泉郡。内部农民起义风起，一人振臂一呼，响应者云集，可见当今天下，已经民不聊生了。”

童渊喝口茶水，吐出进嘴的茶叶，不无忧虑的道：“如今乱象已成，大厦将倾，是为这腐朽的政府卖命，还是为天下百姓请命？似乎都很难做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让天下穷苦百姓怎么生存下去？”

赵云义愤填膺的道：“如果这样，不如寻一个英主，再造乾坤。”

仿佛感受到了赵云因为发怒散发出的杀气，身体内的内力沿着几处大穴高速运转，连桌子上油灯的灯花儿都在向远离赵云的方向“嗖嗖”乱窜。发怒的赵云似乎功力一下子拔高很多，十四岁的赵云练出来了后世让整个三国武将闻之色变的“云大怒”绝技。

看着脸色大变的赵云，童渊安慰道：“子龙不必动怒，纵然用手中枪，也扫不尽天下不平事儿，守住本心就好。”

李彦瞅了一眼赵云，听了童渊的话后脸色缓缓恢复正常。李彦道：“孩子，你说的对，当初我和你师父就是因为忠君爱国才一辈子碌碌无为。不过当时社会矛盾还没有如此动荡，农民起义还没有那么多。”

赵云道：“起义非我所愿，战争总会死人，受伤害最深的还是平民百姓啊！我心目中的英主明君又在哪里？”

童渊和李彦听了赵云的感叹，也是一阵默然，这个问题他们二人追求了一生，也没有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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