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柴桑北归的船行至沔水口,冬雾锁江,舟楫难行。诸葛亮令船工靠岸暂歇,自与赵云下船,往岸边小镇寻个落脚处。
行不过百步,忽听一阵清越吟诵自巷陌深处传来: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诸葛亮倏然驻足。这诵的是《孙子兵法》,且非寻常照本宣科,诵者于句读间时有顿挫,时而插入己见,见解之深、角度之奇,令闻者心惊。
赵云亦听出不凡,低声道:“军师,此人……”
诸葛亮抬手止住他话语,循声行去。穿过一道爬满枯藤的月洞门,见一小小院落,竹篱茅舍,简朴清幽。院中石墩上坐着一位中年文士,正对着一卷竹简蹙眉沉思。此人面貌确如传闻般奇特——眉粗鼻阔,面皮黝黑,短须如戟,可一双眸子却亮如寒星,顾盼间自有光华流转。
庞统。
“士元。”诸葛亮轻唤一声。
庞统愕然抬头,待看清来人,先是一怔,继而大笑起身:“我道是谁能悄无声息近我十步之内!原是孔明!”
“听闻你在荆州辅佐刘皇叔,做下好大事业。”庞统将诸葛亮让入院中,一边煮茶一边道,“赤壁一把火,烧得曹孟德魂飞魄散;柴桑一曲琴,奏得周公瑾呕血而亡。好手段,好手段!”
诸葛亮苦笑:“世人以讹传讹罢了。公瑾之逝,实是天妒英才,与我何干?”
“你不必谦逊。”庞统目光炯炯,“周瑜何等人物?若非棋逢对手,焉能郁结于心?只是……”他话锋一转,“你今日怎会到此?”
诸葛亮简略说了往柴桑吊唁之事,叹道:“公瑾一去,江东再无这般人物。可惜,可叹。”
诸葛亮直视他:“若请士元出山,共辅刘皇叔,尊意如何?”
庞统不答反问:“刘玄德何如人也?”
“仁德之主,汉室宗亲,胸怀大志而能礼贤下士。”诸葛亮一字一句道,“更难得的是,知人善任,从不以貌取人。”
良久,他起身,整衣冠,对诸葛亮深深一揖:“若蒙不弃,统愿效犬马之劳。”
诸葛亮大喜,当即修书一封,令赵云护送庞统先往荆州,自己处理完后续事宜便回。
刘备得诸葛亮书信,知“凤雏”来投,激动得险些打翻案上笔洗。他早闻“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今二者皆得,岂非天意?
待见到庞统相貌,刘备眼中毫无异色,执其手道:“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得相见,备之幸也!”当即拜为副军师中郎将,位仅次诸葛亮。
便在此时,探马飞报:西川别驾张松自许都归,已至襄阳,将经荆州返益州。
议事堂上,诸葛亮与庞统对视一眼。
“张松此人,我知之甚深。”庞统抚须道,“其人才高,然貌陋。曹操重貌轻才,必慢待之。此人怀怨而归,正是天赐良机。”
诸葛亮点头转向侍立一旁的赵云:“子龙,你与云长同往襄阳渡口,迎接张松。切记——礼数务须周全,不可有丝毫轻慢。”
“云明白。”赵云抱拳。
襄阳渡口,北风凛冽。
张松独立船头,望着苍茫江水,心中如这冬日般寒凉。他在许都数月,本欲献西川于曹操,为此暗中绘就西川四十一郡详图,山川险要、兵力部署、粮草囤积,无不毕具。不想曹操见他容貌丑陋,言语傲慢,竟当庭斥逐,丝毫不留情面。
“貌陋之人,安敢妄谈军国大事?”
曹操的嗤笑声犹在耳畔。张松握紧袖中地图,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船靠岸了。
渡口之上,两支兵马肃然而立。左边一队,正是关羽关云长。右边一队,正是赵云赵子龙。
见张松下船,二人同时上前,躬身施礼。
“西川别驾张公远来辛苦。”关羽声如洪钟,却不失恭敬,“某奉刘皇叔之命,特来迎候。”
赵云更是上前一步,温言道:“江风寒冽,张公舟车劳顿。已在渡口备下暖阁热汤,请张公稍歇,解解乏再行。”
张松呆呆站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在许都,曹操连正眼都不曾给过一个。可眼前这两位——关羽,斩颜良诛文丑,威震华夏;赵云,长坂坡单骑救主,名动天下。如此人物,竟对他这个“貌陋之人”执礼甚恭,言辞恳切。
“两……两位将军……”张松喉头哽咽,“松……松何德何能……”
赵云已亲自上前,虚扶他手臂:“张公乃西川名士,才学冠绝巴蜀。皇叔久慕大名,常恨不能一见。今闻张公路过荆州,特命我二人前来迎候,聊表敬意。”
暖阁中,炭火正旺,热茶氤氲。张松捧着茶盏,看窗外赵云亲自督促士卒安置他的行装,连一卷书、一箱衣都细心叮嘱,心中那股在许都积郁数月的寒冰,渐渐化了。
从襄阳到江陵,三日路程,处处周到。第三日午后,车驾至江陵城外十里长亭。
张松远远便见亭外旌旗招展,人马肃列。待行近,才看清竟是刘备亲率文武在此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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