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之内,银耳羹那清甜温润的气息在空气中淡淡弥漫,却化不开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与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是漫长的煎熬,樊氏忽然像是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猛地抬起头,那双带着些许惶惑与探究的眸子,飞快地瞥了赵云一眼,又迅速低下,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呼吸声掩盖:
“将……将军……不知……不知主母……性情如何?”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赵云正专注于品味那碗难得让他感到一丝暖意的羹汤,闻言不由得一怔。主母?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搜寻这个称谓对应的对象——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主公的夫人?似乎也轮不到他来评价。他愣了半天,脸上写满了真实的困惑,完全没理解樊氏这突兀的问题所指为何。
看着他茫然的表情,樊氏的脸颊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手指紧张地绞着衣带,声若蚊蝇地补充道:“就是……就是将军的夫人……韩……韩夫人……”
赵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问的是颖儿!她是以即将入门(虽然是被迫)的妾室身份,在小心翼翼地打听未来“主母”的性情,生怕遇到一个苛刻难容之人。想明白这一点,赵云看着樊氏那副如同受惊小兔般惶恐不安的模样,再联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愁肠百结,竟一时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
他这一笑,让樊氏更加不知所措,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夫人不必担忧,”赵云收敛了笑意,语气温和地安慰道,他刻意放缓了声音,希望能缓解她的紧张,“内子韩氏,名颖,性情温婉贤淑,待人宽和,并非苛刻之人。你……日后便知。”
他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韩颖出身显赫,却知书达理,性情柔顺中带着坚韧,与他成婚以来,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让他为家事分心。他相信,即便面对樊氏这样尴尬的存在,以韩颖的品性,也断不会刻意刁难。
然而,樊氏听了他的安慰,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抬起泪光点点的眼眸,带着浓浓的疑惑,怯生生地反问:“既然……既然主母人很好,那为何将军……自那日之后,总是眉头深锁,满面愁容?妾身……妾身还以为……”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还以为是未来的主母极其厉害,才让赵云这般英雄人物也终日忧心忡忡。
赵云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再次失笑,这次的笑容里却带上了更多的复杂情绪,有苦涩,有无奈,更有深深的愧疚。他摇了摇头,看着樊氏,认真地解释道:“夫人误会了。云之忧愁,非因内子厉害,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太好,云才……才心生愧疚,不忍其伤心。”
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最终还是决定坦诚相告:“纳妾之事,乃主公美意,亦是形势所迫,云……当时难以推拒。然,此事并未征得内子同意。她刚刚为云生下孩儿,正在家中休养身体,云却在外……唉,一想到她若知晓此事,可能会有的伤心与失望,云便觉心如刀绞,故而终日难展欢颜。并非她不容人,是云……自觉有负于她。”
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如同拨开了迷雾,让樊氏终于明白了赵云连日来郁郁寡欢的真正原因。原来,这位在万军之中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内心深处竟藏着如此细腻的柔情与沉重的责任感。他不是畏惧妻室,而是深爱并敬重着妻子,因可能伤害到她而自责不已。这份认知,让樊氏心中对赵云的敬畏之外,又悄然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与……羡慕。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心中那因为未知主母性情而产生的恐惧,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淡淡悲悯,以及对未来那未曾谋面的韩夫人的好奇。
之后几日,赵云掐指算着时间,韩颖与孩子应该快要满月了。他不再犹豫,立刻唤来府中最为稳重可靠的老管家,精心挑选了一队身手矫健、心思缜密的亲兵,备好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令他们即刻出发,前往江夏迎接夫人与公子。
老管家领命而去。赵云的心,也仿佛随着那远去的车队,飞向了江夏。
数日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桂阳城外马蹄声响,尘头起处,正是前往江夏迎接的车队回来了!早已得到消息的赵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整理好衣冠,亲自出府门迎接。
马车在府门前稳稳停住。车帘掀开,首先下来的是一位身形略显丰腴、面容温婉秀丽的少妇,正是韩颖。
赵云几步上前,目光先是快速而关切地扫过韩颖全身,确认她无恙后,便迫不及待地望向她怀中那个被锦绣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身影。
“颖儿,一路辛苦了。”赵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从韩颖怀中接过了那个孩子。
襁褓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肥嘟嘟、粉雕玉琢般的小脸。小家伙似乎刚刚睡醒,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也打量着眼前这个气息让他感到熟悉又安心的“大个子”。他咂了咂小嘴,发出无意识的“咿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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