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那饱含愤怒与鄙夷的一拳,以及那决绝离去的背影,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赵范从“亲上加亲、飞黄腾达”的美梦中彻底浇醒。内堂之中,烛火依旧,却只剩一片狼藉和他胸腔间隐隐作痛的屈辱与恐惧。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甚至忘了起身,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赵云那冰锥般的话语:“**背德……禽兽之行……其心可诛!”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灵魂上。起初是茫然和委屈——他真心觉得这是一桩美事,是天作之合,为何赵云反应如此激烈?但渐渐地,一种更深沉的、冰寒刺骨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不是愚笨之人,冷静下来细想,便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他错估了赵云。他以为世间英雄,无非追求功名利禄、美人权势,他献上寡嫂,既全其名节要求,又能加深绑定,乃是两全其美。他却忘了,或者说他根本不曾真正理解,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将信义、名节、内心的道德准则看得比性命、比利益更重。赵云,便是这种人,而且是其中最极致、最刚直不阿的代表。
“我……我弄巧成拙了……”赵范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他回想起白日赵云那惊世骇俗的武艺,那对待降将的宽厚,那面对奉承时的淡然,以及结拜时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赵云绝非他以往接触过的那些可以利益驱使、人情笼络的寻常将领。他是刘备集团核心中的核心,是那种有着纯粹信念和道德洁癖的英雄人物。
“深度捆绑……”赵范苦涩地咀嚼着这四个字,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他本想借樊氏这条纽带,将自己和赵云,乃至和刘备集团的核心利益牢牢拴在一起。作为一个降臣,他太清楚自己的尴尬地位。文,他比不上诸葛亮、伊籍那般运筹帷幄;武,他麾下最强的陈应、鲍龙在赵云面前如同儿戏,他自己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乱世之中,他这等角色,若无强大靠山,今日是太守,明日可能就成为权力倾轧的牺牲品,或者被随意调任、架空。他渴望安全感,渴望一个稳固的靠山,而新近归附、如日中天的赵云,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可现在,全完了。他不仅没能绑定赵云,反而彻底得罪了他。以赵云在刘备心中的地位,以及诸葛亮对其的倚重,只需赵云一句话,他赵范在刘备集团的前途便将一片黑暗,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桂阳太守?只怕位置还没坐热,就要被寻个由头拿下了。
“此地……不可久留了。”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并且迅速蔓延。他仿佛已经看到刘备、诸葛亮冷峻的面孔,看到赵云那充满厌恶的眼神,看到陈应、鲍龙这些新附之将可能投向他的鄙夷目光。留下来,等待他的绝不会是荣华富贵,只能是日渐边缘化,甚至更糟的下场。
“走!必须走!”赵范猛地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冠和身上的污秽。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慌乱。趁着赵云刚走,消息还未完全传开,趁着夜色掩护,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立刻行动起来,如同惊弓之鸟。他没有惊动府中太多仆役,只唤来了最贴心的几个老仆和护卫,声音急促而低沉:“快!收拾细软!只带金银珠宝,轻便值钱之物,其他一概不要!备车,快!”
府中顿时陷入一种压抑的忙碌。赵范亲自督促,将多年搜刮、积攒的金锭、珠玉、古玩迅速打包装箱。他的家眷也被从睡梦中唤醒,惊慌失措,不知发生了何事。赵范也来不及多做解释,只是连声催促。
“老爷,那……那樊夫人……”一个老仆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范身体一僵,脸上掠过一丝复杂,有愧疚,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决绝。他咬了咬牙:“不必管了!她……她自有她的造化!”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原本被他视为“奇货”的寡嫂?带上她,只会是累赘,更会时刻提醒他自己那场失败的算计。
不多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从太守府后门驶出,车上装着几只沉甸甸的箱笼,载着赵范和他的直系家眷,在几名忠心护卫的簇拥下,马蹄包裹着厚布,车轮滚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辘辘声,如同他们灰暗的前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桂阳城沉沉的夜色,径直朝着东门而去。守城门的士兵见是太守车驾,虽觉深夜出行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问,迅速打开了城门。
他走了,带着他的算计、他的恐惧和他那未能实现的野心,从此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之中,再无踪迹。
另一边,赵云满腔怒火离开太守府,并未在城中停留,而是径直回到了城外的军营。夜风清冷,稍稍吹散了他心头的躁郁,但那份被侮辱、被玷污的感觉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并非因美色不动心而自诩,而是赵范此举,彻底践踏了他所坚守的“义”字。兄弟之名方立,便行此苟且,若他应允,与禽兽何异?将来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有何颜面面对主公与军师?
他彻夜未眠,一方面严密关注城中动静,以防赵范狗急跳墙,生出变乱;另一方面,也在思索如何向主公与军师汇报此事。他深知自己行为刚直,可能断了招揽本地士人之心,但他绝不后悔。
天色微明,营寨中开始升起炊烟。赵云正准备再次入城,处理赵范逃走事宜,却闻营门守军来报:主公与军师已至桂阳!
原来,刘备与诸葛亮听闻赵云一日便下桂阳,生擒敌将,收服人心,心中大喜,为稳定荆南局势,便连夜动身,轻车简从,天刚亮便抵达了桂阳城外。
赵云急忙出营迎接,将刘备、诸葛亮请入中军大帐。见到二人,赵云立刻单膝跪地,将昨夜之事,从赵范内堂设宴、提议结拜,到唤出樊氏斟酒,再到赵范提出那“惊世骇俗”的提议,以及自己愤而出手、决裂离去的经过,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和盘托出。他甚至没有为自己的动手做任何辩解,只是陈述事实。
“……云一时激愤,出手伤了赵范,自知行为或有不当,恐坏了主公招揽人心之大计。然,兄弟之义方立,便欲行此**之事,云实不能忍!若因此导致桂阳不稳,或有损我军声誉,云愿领受任何责罚!”赵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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