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正厅内原本和谐恭维的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聚焦在他手中那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罐子上。
惊愕、诧异、怀疑、不屑、好奇……各种情绪在那些见多识广的藏家、专家脸上闪过。
吴天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被商人特有的圆滑掩盖。他“哦?”了一声,拉长了语调:“林小友,这话怎么说?这罐子……是我去年在南方一个小拍卖会上随手拍的,没花几个钱,当时觉得造型古朴,就当个添头。难不成……我还捡了个大漏?”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和不信。
旁边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无框眼镜的中年专家轻笑一声,推了推眼镜:“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古玩鉴定讲究的是证据和传承。这罐子釉色灰暗,造型简陋,无款无识,开片也杂乱,最多是明清时期的地方窑口仿古之作,甚至可能是民国仿品。说它比吴先生这些精心收藏的明清官窑精品还要珍贵?未免有些……哗众取宠了吧?” 他是省收藏协会的理事,姓孙,以眼光毒辣着称,但也以言辞尖刻闻名。
另一位老藏家也摇头:“五代宋初的瓷器,留存至今的完整器本就极少,且多为名窑。这罐子胎体看起来也不算轻薄,釉色更非天青,与记载中的柴窑特征相去甚远。小伙子,说话要慎重啊。”
唐婉也微微蹙眉,她相信林浩的眼力不凡,但眼下这情形,林浩的断言太过惊人,几乎颠覆了所有人的常识。她轻轻拉了一下林浩的衣袖,低声道:“林浩,你有把握吗?柴窑……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
林浩能感觉到唐婉的担忧和周围投射来的压力。但他既然开了口,就没有退路。他稳了稳心神,将灰罐轻轻放在长案中央的绒布上,面向众人,语气依旧平静:
“吴先生,各位前辈,晚辈并非信口开河。方才晚辈仔细观察了这里所有的瓷器,包括那几件精美的明清官窑。它们固然珍贵,但论及历史价值、艺术价值,尤其是稀缺性……”他指向灰罐,“恐怕都无法与此罐相提并论。”
他拿起灰罐,指着罐身:“请大家细看。此罐釉面,乍看灰白,但在不同光线下,尤其是侧光下,能否看到隐隐一层极其淡雅、纯净的天青色?这种青色,不是耀眼的蓝,也不是沉闷的灰,而是一种仿佛雨后初晴、天空将明未明时的色彩,含蓄内敛,却又通透无比。”
众人闻言,都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些,调整角度去看。果然,在特定角度的灯光下,那灰白的釉面下,确是隐隐透出一层极其悦目、难以形容的淡青色光晕,如冰似玉,温润莹洁。
“这……”孙专家脸色微变,也凑近仔细看。
林浩继续道:“再看釉质。此罐釉层肥厚,光泽内敛,不是浮光,而是从釉层深处透出的宝光。这种光泽,是经过千年岁月沉淀,釉面自然老化形成的‘酥光’,现代仿品很难模仿。大家可以用手触摸感受,是否觉得触感温润如玉,而非普通瓷器的生硬冰冷?”
吴天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眼中讶色更浓。他玩瓷器多年,上手过无数东西,这罐子的手感确实独特。
“还有开片。”林浩将罐子侧过来,让灯光打在釉面上,“大家看这些开片,细碎自然,层层叠叠,如冰裂纹,又如蟹爪。开片线条深入釉层,边缘有自然的土沁和氧化痕迹,绝非人为酸蚀能做出来的效果。而且,开片虽密,但釉面依旧光滑,没有剥落感,说明胎釉结合极好,烧造温度极高,工艺精湛。”
几位真正懂行的老藏家已经收起了轻视之色,开始拿出放大镜,仔细查看开片细节。孙专家也默不作声地戴上了手套,拿起罐子,对着灯光一寸寸地看。
“最关键的,是胎骨。”林浩语出惊人,“此罐看似厚重,实则不然。大家掂量一下,是否觉得比重适中,甚至有些偏轻?这是因为其胎土极其细腻,淘洗极精,烧结后胎体致密,但胎壁很薄。只是因为有厚釉覆盖,视觉上显得厚重。如果大家不信,可以用强光手电从内壁照射……”
吴天佑立刻让人取来专业强光手电。林浩打开手电,从罐口向内照射。在强光透射下,罐壁果然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胎体均匀,薄如蛋壳!只是因为外壁厚釉,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薄如纸!”一位一直没说话、穿着朴素布衣的老者忽然激动地开口,他是瓷器鉴赏大家,姓顾,平时极少说话,此刻却声音发颤,“釉面莹润如镜,胎薄如纸,釉色隐现天青……这,这难道真是……”
林浩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看向吴天佑,缓缓道:“吴先生,此罐的釉色、釉质、开片、胎骨,都与古籍中记载的柴窑特征高度吻合:‘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前三点,大家已有目共睹。至于最后一点‘声如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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