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青石洼营地内外染得一片猩红。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焦糊味,连呼啸的北风都难以吹散。
营地内,伤兵营里痛苦的呻吟声低沉而持续,还能行动的士卒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将阵亡袍泽的遗体一具具抬到营地西南角新挖的坑穴旁。没有人哭泣,只有麻木的沉默和通红的眼眶。
司马达拿着一卷简陋的清单,快步走向站在箭楼下的李世欢。
“将军,清点完毕了。”司马达的声音干涩,“阵亡四十七人,重伤三十一人,轻伤...几乎人人带伤。弩箭仅剩不到四成,滚石擂木已所剩无几。”
李世欢接过清单,目光扫过上面每一个冰冷的数字,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近半的伤亡,这还仅仅是敌人两次不算全力的进攻。
“狗娘养的柔然崽子!”侯二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胳膊上缠着的麻布还在渗血,“再来几次,咱们都得死在这不可!”
就在这时,营地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守卫立即警戒,待看清来人后,迅速打开了营门。
是周平和他的斥候队!
但与他们出发时的矫健不同,此刻的他们人人带伤,周平肩头还插着半截断箭。他们不是从北面,而是从东南方向回来的。
“将军!不好了!”周平滚鞍下马,来不及行礼,便踉跄着冲到李世欢面前,声音嘶哑:“怀朔镇周边.…..好几个村子,全完了!”
李世欢瞳孔一缩,立即上前扶住他:“慢慢说,怎么回事?”
“我们...我们按照计划向北侦察,却遭遇了好几股柔然游骑的拦截。血战才突围,不得已绕道东南返回。”周平剧烈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亲眼目睹地狱般的惊悸,“一路上,我们看见...看见黑水村被烧成了白地!到处都是尸体...男人、女人、孩子...没一个活的!”
他声音发颤,继续说道:“在野马坡,我们遇到了从黄沙戍逃出来的三个残兵...他们说戍堡被超过三百骑突袭,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攻破,刘戍主战死...只有他们几个拼死杀了出来...”
“沿途的烽火台呢?怀朔镇没有出兵救援吗?”司马达急声问道。
周平绝望地摇头:“狼烟点起来了,好几处都点了...可怀朔镇方向,除了加强戒备,不见大队人马出动的迹象!”
“王八蛋!赵洪那群杂碎!他们还在等什么?!”侯二气得双眼喷火,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木柱上。
李世欢却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躁动。
“走,去大帐。”他沉声道,随即对司马达吩咐:“把所有队正以上军官都叫来。”
中军帐内,怀朔镇周边地图被铺在正中。
“都到齐了。”司马达低声道。
李世欢走到地图前,拿起一枚代表柔然主力的黑色石子,放在北面标注着“冰河洼地”的位置。然后又抓起一把代表游骑的小石子。
“都说说,柔然人想干什么?”他目光扫过众人。
“这还用说?报复!打不下咱们,就去欺负老百姓!”侯二吼道。
“不止。”周平忍着肩伤开口,“我观察过那些游骑,他们抢掠很有章法,专抢粮草、牲畜,而且抢完后...是向着怀朔镇两翼运动的,不是往回撤。”
李世欢赞许地看了周平一眼,随即拿起炭笔,在地图上从那些被袭击的村落位置,画出了数条箭头,这些箭头蜿蜒着向中央的“怀朔镇”合拢。
“你们看明白了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司马达倒吸一口凉气,他最先反应过来:“他们...他们这是在扫清外围,孤立怀朔镇!”
“没错。”李世欢掷地有声,“柔然主帅,是个高手。他用主力在正面牵制,迫使怀朔镇主力不敢妄动。同时放出这些游骑,目的有三:其一,以战养战,用我们的粮食喂饱他的军队;其二,动摇我军心民心,让我们后方先乱;这其三,也是最狠的一招——”
他的炭笔重重地点在“怀朔镇”上:“逼我主力出城野战!”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为什么?”一个年轻的队正忍不住问道,“镇将大人为什么不出兵救那些村子?就眼睁睁看着百姓被杀?”
李世欢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刀锋:“你以为他不想救吗?我问你,若你是镇将,手中只有一千五百可机动的骑兵,面对的是好几股在广阔地域内同时作案、来去如风的百人队,你怎么救?”
年轻队正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派大军围剿?”李世欢自问自答,“我军主力,步兵占了大半。让数千步兵离开坚固城防,在茫茫雪原上去追击那些骑兵,结果就是被活活拖垮、累死!柔然主力会像狼群一样扑上来,将我们分散的部队一口口吃掉。届时,不仅村子救不了,连怀朔镇本城也会危在旦夕!”
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所以,镇将大人唯一的选择,就是‘攥紧拳头,固守待机’。他必须守住怀朔镇,只要主城还在,北疆防线就未崩溃。至于外面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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