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糊味、血腥味、马匹汗水的膻味,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所有马奴和士卒都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目光在突然出现的孙队主和瘫坐在地、满身狼藉的李世欢之间来回穿梭,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老赵头第一个反应过来,手里的烙铁“啷当”一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跑到孙队主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变了调:“卑……卑职参见孙队主!回……回队主的话,您的坐骑……方才突发狂疾,幸……幸得……”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李世欢,卡壳了。
孙队主并未立刻理会老赵头,他先是扫过那匹黑马,它已平静下来,士卒正在看护它,受伤的前蹄也已简单包扎过了。看到爱马虽然精神萎靡,但明显脱离了狂躁状态,他紧绷的脸色稍缓。
随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场中,最扎眼的李世欢身上。
此时的李世欢,状态可谓狼狈到了极点。他浑身沾满污泥和血污,破烂的麻衣被汗水、脓血和之前泼洒的石灰渍浸染得脏兮兮的。一只手掌被粗糙的布条包裹着,渗出暗红的血迹。脸上也是污浊一片,只有一双眼睛,因为刚才极度的专注和此刻面对大人物的紧张,显得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处理危机时的锐利。
他瘫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他看起来虚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但那挺直的脊梁和那双眼睛,却又透着一股与马奴身份极不相符的韧劲和冷静。
孙队主的眼神在李世欢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三息之久。这三息,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李世欢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知道,有没有机会让大人物记住你,就在此刻!他强忍着剧痛和虚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行礼,但试了一下,竟没能成功,反而因为牵动伤口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不必动了。”孙队主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听不出喜怒。
李世欢停止了动作,低着头,沙哑着嗓子艰难回应:“谢……谢大人……”声音微弱。
孙队主的目光转向依旧跪着的老赵头:“赵三,你来说,方才究竟怎么回事?本官的马为何突然发狂?又是如何制住的?一五一十,细细禀来,不得有丝毫隐瞒!”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老赵头吓得一哆嗦,不敢抬头,连忙将事情经过结结巴巴地叙述了一遍:黑马突然发狂伤人、张黑皮不在、自己赶回时看到的混乱场面、以及李世欢如何判断马蹄有问题、如何主动要求处理、如何指挥众人准备工具、又如何冒险动手拔钉烙烧……
他虽然紧张,但叙述还算清晰客观,并未夸大其词,但也丝毫没有掩盖李世欢在此事中的关键作用。最后,他磕头道:“大人明鉴!情况危急,兽医官一时难至,小的……小的怕耽搁下去误了大人的宝马,这才……这才斗胆让李世欢一试!万幸……万幸成功了!一切罪责,小的愿一力承担!”
老赵头这番话,说得颇有水平。既说明了迫不得已的情由,突出了李世欢的功劳,又将最终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显得忠厚又不失担当。
孙队主静静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李世欢,这次带上了更深的审视意味。
“马蹄钉伤?”他重复了一句,语气微沉,“何人如此疏忽?竟让此等事故发于马厩之内?!”
这一问,带着凛冽的寒意。马匹对于边镇军官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他的坐骑,更是关乎战场生死。出现这种严重的管理疏漏,足以追究相关人等的罪责!
现场气氛瞬间再次紧张起来。负责钉掌的马夫、负责日常检查的马奴,无不面色如土,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张黑皮终于连滚带爬地赶了回来,他远远看到孙队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扑到孙队主脚边,磕头如捣蒜:“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失职!小的该死!是小的监管不力!求大人饶命啊!”
他吓得魂飞魄散,只知道一味磕头求饶,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却绝口不提具体缘由。
孙队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并未立刻发作。他显然更关心马匹的状况和事情的真相。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李世欢身上,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叫李世欢?”
“回大人,是……小的李世欢。”李世欢低着头回答,心脏狂跳。
“你懂得相马医马之术?”孙队主问道,目光如炬,似乎要看透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世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绝不能说自己懂什么高深医术,那只会惹人怀疑。他必须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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