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雪锁好门,躺回床上,只觉得手心沁出一层薄汗,黏在掌心难受得很。
她不该去黑市的,今天确实是太大意了。
这几个月在基地待得太安稳了,每天对着的不是轰鸣的机器就是板正的军人们,供应处的货架永远摆着那几样东西,去县里买块布料都要排半小时队,早就把现代社会逛街的便利忘得差不多了。
可到了北京就不一样了,街面上的人潮、胡同里的吆喝、窗户外飘来的烤红薯香…… 这些熟悉的气息一裹过来,她潜意识里那点属于 “现代人” 的松弛感就冒了头,竟真生出几分 “旅游” 的错觉。
尤其是傅立言在身边。
他站在那儿,肩膀宽宽的,眼神稳稳的,好像天塌下来都能替她挡着。
这种踏实感太容易让人松懈了。
她竟忘了这不是现代的景区,忘了自己口袋里揣着多少不能说的秘密。
就因为路上听了两句 “鬼市有好东西”,就大着胆子往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钻,还跟个老太太讨价还价,现在想想,真是有些过头了。
她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发呆。
空间的秘密绝不能说,这是底线。
就算傅立言是她丈夫,是她在这个年代唯一能依靠的人,也绝对不行。
现代社会那些夫妻反目的例子在脑子里打转,曾经多亲密的人,到了利益关头,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亲眼见过朋友因为房产分割闹上法庭,见过亲戚为了遗产撕破脸皮。
这个年代变数更多,谁知道将来会遇到什么?
人心是会变的,只有攥在自己手里的秘密,才是最稳妥的。
还有那些本事。
看懂外文说明书、修精密机器也就罢了,总能找借口说是 “家里留下的旧书学的”。
可变装、伪音呢?
一个 资本家小姐,从前养在深闺,哪里有机会学这些?
傅立言是个军人,他的警惕性比谁都高,一旦被他发现,哪怕他再信任她,心里也难免打鼓。
更别说旁人了。
这个年代的人,看到这些 神乎其神 的技艺,第一个念头只会是 敌特。
特务才需要乔装改扮,才需要学这些旁门左道。
这些若是让其他人发现了,她更是百口莫辩。
小心,还是要再小心些。
慕青雪心里念叨着,回忆着傅立言刚才的那些表现。
他当时看她的眼神,有没有一丝怀疑?应该没有吧。
毕竟 “刚被吵醒的妻子” 和 “巷口穿蓝布褂的青年”,实在差太远了。
不过傅立言应该还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也许是有关那个黑影的?
这边慕青雪带着些许忧虑,闭上眼。
另一边,一个黑影在胡同里奔跑着,最后翻到了一家四合院的院子里。
他找准自己的目标,小心地凑了过去,敲了敲窗户。
他一边敲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抖,哆哆嗦嗦从衣服里摸出块脏手帕,擦自己脸上的汗。
“谁呀?大晚上的。” 屋里传来一个男人不满的嘟囔声。
很快窗户被推开了。
一个胖胖的、看起来有些社会气的中年男人,脸上满是不悦。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半夜扰他清梦的家伙,小声问道:“你跑我这儿干什么?”
黑影连忙凑了过去,小声说道:“刘科长,我这趟过去被人发现了。那男的追了我半条街,差点我就被巡逻队的人逮住了。您老人家看看……是不是得多给点儿?”
说着,两根手指下意识地搓了搓,做了个捻钱的动作。
“废物!” 刘科长低骂一声,唾沫星子差点溅到黑影脸上,“让你送张破纸条,你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敢跟我提添钱?”
男人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等等,先回来。”
“明天你去车间,找几个老伙计‘念叨念叨’,就说那女的是来抢功劳的,让工人们闹起点动静。再跟李师傅透个话,就说…… 我保他这个月的奖金翻倍。”
黑影眼睛亮了亮,连忙点头:“是是是!我这就去办!”
“急什么。”刘科长慢悠悠地抠了抠牙,嘴角勾起抹阴沉沉的笑,“我明天再去跟劳资科、设备科的老伙计‘喝两杯’,会议上加点压。一个外来的女人,还想在咱们厂地盘上撒野?我就不信赶不走她!”
“那镗床项目是老子盯了半年的,绝不能让她给修好了,断我的财路!”
黑影连忙拍马:“还是科长您有手段!保管让她明天就待不住!
刘科长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别在这儿碍眼。”
黑影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刘科长看向窗外,眼神阴冷,“砰” 地关上窗户。
第二天一早,慕青雪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是傅立言。
傅立言看起来没有一点异样,依旧如从前、如前一天一般,和慕青雪一起去食堂吃了早饭,然后又回来给慕青雪整理房间。
慕青雪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有些纠结,定了定心神,决定开口试探。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和我说?”
傅立言愣了一下:“你怎么看出来了?”
“咱们都结婚这么久了,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慕青雪却理直气壮地说。
傅立言从自己衣服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条:“是昨天晚上那个人跑之前掉的,我想着那会儿已经太晚了,告诉你这件事也只能让你睡不好,当时就没有说。”
慕青雪看着他的神情,确定他没有说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将注意力转移到纸条上。
“专门跑过来给我留纸条吗?” 慕青雪接过那纸条答道,打开一看,眉毛顿时扬了起来。
这张皱巴巴的纸,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涂鸦,偏偏内容那么的嚣张——从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小心着点!
慕青雪气极反笑。
好呀,闹了半天,昨天害她被傅立言追,还差点儿被抓包,提心吊胆这么久的起因。
竟然是因为机械厂里面派系的内斗?!
就因为不想让她修机器,不敢跟上面硬刚,就搞这种半夜递威胁纸条的下三滥手段?
“好好好,还敢威胁我!”
这是把她当软柿子捏了!
那这个机器,她还非修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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