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画卷在郎万年清冷的声音中继续铺展,色调却渐渐由荒诞闹剧转向了带着一丝温情与无奈的现实。
“宁惹君子,不惹小人。” 郎万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自那场闹剧之后,那人便记恨上我们了。只是他畏惧山神之威,不敢明着报复,便将这口恶气,全数算在了我这个‘没有神职在身’和清砚这个凡人头上。”
后续的发展,倒是顺理成章了许多。沈清砚在那年的科举中中了举人,被派往一个偏远小县城担任知县。彼时,郎万年也已恢复了女儿身。沈清砚初时见到“万年兄”变作红妆,震惊得差点当场再次晕过去,内心经历了剧烈的挣扎与排斥。但多年同行,那份于危难中滋生的依赖与钦佩,早已悄然变质。最终,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向郎万年表明了心迹,并郑重其事地提出要退掉家中原有的婚约。
郎万年看着他这副又迂腐又真诚的模样,心中难得地软了一下。她本觉得凡人寿命短暂,一场露水情缘便罢,无需过多牵扯。但架不住这小书生认死理,非要遵循“礼法”,坚持要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名分”。
“我拗不过他,” 郎万年瞥了一眼身边安静聆听、耳根微红的沈清砚,语气里带着一丝久远了的无奈,“便敷衍地应下了。”
成婚那日,场面颇为诡异。新郎官沈清砚穿着大红吉服,顶着那被某位神只深恶痛绝的“阴阳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与紧张。而作为女方唯一(且极不情愿)的家属代表,泠山君穿着一身勉强算是庄重的道袍,全程黑着脸,尤其是目光扫过新郎官的发型时,那表情活像是被人强行喂了一大碗馊饭,仿佛妹夫这身行头是对他毕生审美最彻底的践踏!
婚后的日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温馨。沈清砚是个好官,勤政爱民;郎万年虽不耐俗务,但也暗中替他解决了不少棘手的“非人”麻烦。两人感情日渐深厚,举案齐眉。
然而,岁月流逝,一个问题渐渐浮现——他们始终没有子嗣。
种族隔阂如同天堑,并非轻易能够跨越。沈清砚虽从未明言,但每每看到同僚家中妻儿环绕,享受天伦之乐时,眼中总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郎万年看在眼里,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凡人丈夫生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愧疚。
直到几年后,沈清砚任期届满,被调任至外地。郎万年自然随行。就在赴任途中,他们遇到了一位游方的术士。那术士自称有秘传偏方,可助人得嗣。求子心切(或者说,是想弥补丈夫)的郎万年,虽心中存疑,但还是抱着万一的期望,接下了那道符水偏方。
说来也奇,服用之后不久,郎万年的腹部竟真的有了动静,传来了孕育的征兆。沈清砚欣喜若狂,对妻子更是呵护备至。然而,自那天起,他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脸色日渐苍白,精神也大不如前。
郎万年起初以为是路途劳顿,但很快察觉出不对劲。那衰弱的趋势带着一股不祥的邪气。她当机立断,带着沈清砚折返,去找她那虽然不靠谱、但毕竟是正牌神只的哥哥求助。
泠山君彼时正在自己的山神庙里享受供奉,被妹妹风风火火地揪出来,很是不情不愿(主要是在妹妹的武力威胁下才勉强配合)。他懒洋洋地搭上沈清砚的脉搏,起初还漫不经心,但很快,脸上那慵懒的神色渐渐被凝重和一丝古怪所取代。
他松开手,凤眼微眯,看向郎万年,语气带着审视:“你最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郎万年心中咯噔一下,将遇到术士、服用偏方的事简单说了。
泠山君听完,脸上那点残余的慵懒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刻薄的嘲讽:“什么都敢往肚子里塞!你可知你这一胎,并非真正的血肉孕育,乃是以催生的‘虚象’!”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沈清砚,“此物以生父精血魂魄为食,日日消耗。这短命鬼(他毫不客气地指着沈清砚)能撑到现在还没被吸干,倒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郎万年如遭雷击!她猛地回想起,自确认“有孕”后,沈清砚便坚持每日亲自为她准备饮食汤水,那汤水中总是带着一丝极淡的、被她误以为是补药的血腥气……原来,那是他自己的血!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就要带着沈清砚离开,去寻找解决之法或是找那术士算账!
然而,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又或许是那“虚象”感受到了危机,刚离开泠山君的山头不久,郎万年便感到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最终,在一片荒郊野岭,她提前产下了一个气息微弱的男婴——正是郎千秋。
看着怀中这个因邪术孕育、先天不足的孩子,再看看身边已然油尽灯枯、昏迷不醒的丈夫,郎万年心如刀绞。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抱着婴儿,再次折返回泠山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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