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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避火舟在东域的云层中穿梭，下方的石林如群兽蛰伏，褐色的岩石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林小满趴在船舷边，看着那些拔地而起的石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水神玉佩——望沙城少年归还的玉佩温润依旧，只是上面似乎多了些细密的纹路，像是被人用灵力反复滋养过。
“快到了。”顾晏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古籍，正是从莲心岛带出来的古卷，此刻书页上的五域地图正隐隐发光。“落星台的结界比上次更弱了，看来影老在里面没少折腾。”
林小满回过头，看到他指尖划过古卷上“东域”二字，那里的墨迹正顺着纹路晕开，化作一道细小的光流汇入避火舟的阵法核心。船身轻轻一颤，速度陡然加快，耳畔的风声都变得锐利起来。
小红从她怀里探出头，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呼噜声——自从在莲心岛吃了三碗莲子羹，这小家伙就赖上了林小满，走到哪都要窝在她怀里。
“它倒是舒坦。”顾晏之看着小红，嘴角噙着笑意，伸手想摸摸它的头，却被小红敏捷地躲开，只舔了舔林小满的指尖。
林小满忍不住笑出声：“它记仇呢，上次你抢了它半块莲蓉糕。”
顾晏之无奈摇头，正想说什么，避火舟突然穿过一层薄雾，落星台的轮廓赫然出现在前方。那是一座悬浮在石林上空的石台，台基由玄黑色的岩石构成，四周缠绕着淡紫色的灵力光晕，只是此刻光晕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
“看来影老确实在冲击结界。”顾晏之收起古卷，指尖凝聚起赤色灵力，在避火舟前端画出一道火焰符文，“准备降落，小心他狗急跳墙。”
林小满点头，将小红塞进怀里，握住了腰间的混沌珠。珠子传来一阵温热，里面封存的莲神泪在隐隐发烫——莲音说这滴精华能净化邪祟，此刻大概是感应到了落星台的邪气。
避火舟落在落星台边缘时，石台猛地晃了晃，仿佛不堪重负。林小满跳下去时，脚尖刚触到台面，就听到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金属在石壁上刮擦。她循声望去，只见石台中央的囚笼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用指甲抠着笼壁的符文，指甲缝里渗出黑红色的血，在符文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影老。”顾晏之的声音冷得像冰，“别费力气了，这囚笼是用陨铁混着镇魂石做的，你那点邪气啃不动。”
影老缓缓转过身，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沟壑纵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林小满：“是你……莲神选中的丫头。”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身上有莲心珠的味道，还有……噬灵之主的气息。”
林小满心头一紧，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混沌珠。上次在莲心岛，莲音将半颗莲心珠嵌进了她的衣襟，说是能护住心脉。
“少废话。”顾晏之上前一步，赤色灵力在他掌心流转，“噬灵之主的根源在哪？你当年为什么要背叛五域？”
影老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扯：“背叛？我从未背叛……我只是想让这天地回归混沌罢了。你们以为封印了噬灵之主就结束了？他的根早在千年前就扎进了五域的灵脉里，落星台、莲心岛、焚天谷……全都是他的养分。”
“胡言乱语！”顾晏之掌心的火焰猛地暴涨，“落星台的灵脉明明是纯净的土属性，怎么可能被污染？”
“纯净？”影老的笑声越发癫狂，他突然伸出枯瘦的手指向石台边缘的裂缝，“你自己看！那是什么！”
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裂缝里隐约有黑色的雾气渗出，她伸手想去触碰，却被顾晏之一把拉住。
“小心，那是噬灵之息。”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瓶，倒出一滴金色的液体滴在裂缝上，液体瞬间化作金色的火焰，滋滋作响地灼烧着黑雾，“这是焚天谷的净化液，连这都烧不干净，看来污染比我们想的严重。”
影老看着火焰，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变得狂热：“烧啊！烧得越旺越好！等五域灵脉全被污染，噬灵之主自然会破封，到时候……”
“到时候你也会被第一个吞噬。”林小满冷冷开口，她突然想起莲音说过的话——噬灵之主从不留活口，所有信徒最终都会成为他的祭品。
影老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林小满，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你懂什么……我是自愿的！千年前若不是莲神多管闲事，噬灵之主早就一统五域了，哪会有后来的分裂！”
“一统？”顾晏之嗤笑，“是变成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他指尖一弹，一道火焰射向囚笼，符文亮起的瞬间，影老发出一声惨叫，身上冒出黑烟。
“住手！”林小满突然喊道，她看到影老胸口的衣襟在冒烟，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怀里有东西！”
顾晏之立刻收了灵力，影老蜷缩在囚笼角落，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黑血。林小满趁机靠近，发现他怀里露出一角残破的布帛，上面绣着半朵莲花——和莲心殿壁画上的莲神图腾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林小满问道，指尖凝聚起莲心珠的灵力，缓缓伸向那布帛。
影老却突然挣扎起来，像是被刺痛般嘶吼：“不准碰！那是……那是莲神的信物！是她当年亲手给我的！”
“莲神给你的？”顾晏之皱眉，“你不是一直帮噬灵之主做事吗？怎么会有莲神的信物？”
影老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浑浊的眼睛里竟泛起泪光：“我从未帮过噬灵之主！我是莲神的守护者！当年是我亲手将噬灵之主封印在无尽海沟，是你们……是你们五域的修士误会了我！”
林小满和顾晏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莲音说过，千年前封印噬灵之主的是五位大能，从未提过影老也是其中之一。
“你说清楚。”林小满的声音放轻了些，“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五域的记载里没有你？”
影老喘了口气，胸口的布帛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那半朵莲花在光线下微微发亮。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小满以为他不会开口，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千年前，我是莲神座下的侍童，负责看守莲心珠。噬灵之主破封时，莲神为了炼制封印阵眼，耗尽了灵力，临走前将半朵莲印绣在布帛上，让我辅佐五位大能……可封印完成后，他们说我接触过噬灵之息，说我被污染了，把我关进了落星台。”
他说着，突然抓住囚笼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们怕我泄露封印的弱点，怕我用莲神的信物动摇他们的地位！这些年我在落星台，看着你们五域互相猜忌，看着噬灵之主的邪气一点点渗透灵脉，我只能用邪气伪装自己，偷偷加固封印……你们以为落星台的结界是自己变弱的？是我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引你们来这里！”
顾晏之眉头紧锁，从储物袋里取出古卷摊开：“古卷上记载，当年确实有位守护者失踪了，只说是牺牲了……”
“是被他们写成了牺牲！”影老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怕我活着出去，怕我说出真相——五域大阵的核心，根本不在五个灵脉中心，而在……”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黑血溅在囚笼上，“在……噬灵之主的本体里……”
林小满心中一震，下意识看向顾晏之，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凝重。如果影老说的是真的，那他们之前的布阵计划就全错了，甚至可能亲手打开封印。
“你有证据吗？”顾晏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尖的古卷突然发出强光，上面的五域地图开始重组，原本标注灵脉中心的五个点，正缓缓向中心聚拢，最终汇成一个黑色的漩涡图案——和无尽海沟的封印印记一模一样。
影老看着那漩涡，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证据？这古卷就是证据！它本是莲神亲手绘制的阵图，被他们篡改了千年……你们看那漩涡周围的纹路，是不是和落星台的符文很像？”
林小满凑近古卷，果然发现漩涡边缘的纹路，和囚笼上的镇魂符文如出一辙。她突然想起莲心殿的壁画，最后一幅画里，五位大能站在无尽海沟边，手里举着的阵旗上，确实有类似的漩涡图案。
“那我们该怎么办？”林小满看向顾晏之，声音有些发紧。如果大阵核心在噬灵之主体内，那他们布下的子阵不仅没用，反而可能成为破封的钥匙。
顾晏之还没开口，影老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布帛，扔向林小满：“这是……莲神的阵眼图……把它和古卷合在一起……五域阵图才能完整……”
布帛落在林小满手中的瞬间，就化作一道金光融入古卷。原本模糊的漩涡突然变得清晰，周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细看去，竟是五域灵脉的详细走向，每个子阵的位置都标注着不同的灵力注入方式——与他们之前的计划完全相反。
“他快不行了。”顾晏之低低说了一句，指尖的火焰熄灭了。影老蜷缩在囚笼里，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眼睛却死死盯着古卷，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小满突然想起莲音的话：“心怀守护之心者，不拘形式。”她伸手按在囚笼的符文上，将莲心珠的灵力缓缓注入，“影老，谢谢你。”
符文亮起柔和的白光，不再灼烧影老的身体。他看着林小满，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最后一口气咽下时，眼睛还望着古卷上的漩涡图案。
落星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石台边缘的裂缝里涌出大量黑雾，却在靠近古卷时被金光驱散。顾晏之迅速收起古卷，拉着林小满跳上避火舟：“快走！他用最后的灵力触发了落星台的自毁程序，要彻底净化这里的邪气！”
避火舟冲出落星台时，林小满回头望去，只见整座石台都被金色的火焰包裹，那些黑色的雾气在火焰中尖叫着消散，影老的囚笼在火光中渐渐化作灰烬，只有半朵莲花的虚影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散去。
“他说的是真的吗？”林小满的声音有些发颤，怀里的小红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
顾晏之握着古卷，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古卷不会说谎。你看这里——”他指着古卷上新浮现的字迹，“五域子阵需要反向注入灵力，相当于在噬灵之主体内布下五个‘锁灵扣’，而不是‘引灵阵’。”
林小满凑近看去，只见上面写着：“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逆之则锁，顺之则放。”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搞反了相生相克的顺序？”林小满恍然大悟，“难怪影老说五域修士误会了他，他们当年肯定是用了顺生的阵法，才让噬灵之主的邪气越积越深。”
避火舟穿过云层，东域的山川在下方铺展开来，林小满看着那些错落的城镇，突然想起望沙城的井、磐石城的石狮子、焚天谷的桃花……那些她答应过要去看的风景，此刻都成了需要守护的坐标。
“我们得立刻通知其他人。”顾晏之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他指尖在避火舟的阵法盘上快速点动，“雷阁主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布置子阵了，要是按原来的顺序注入灵力，后果不堪设想。”
林小满点头，从储物袋里取出石青黛送的石狮子——那小狮子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投射出一道光影，石青黛的脸出现在光影中，背景是磐石城的城主府，她正拿着一张阵图和石万山讨论着什么。
“小满！你们到落星台了吗？我们这边的土系子阵已经布好了，就等你们的消息注入灵力呢！”石青黛的声音带着笑意，浑然不知危险将近。
“别注入！”林小满急忙喊道，“子阵的顺序搞反了，我们拿到了完整的阵图，马上发给你们！”
石青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搞反了？怎么回事？”
顾晏之接过光影通讯，将古卷上的逆生顺序快速解释了一遍，石青黛听得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猛地一拍桌子：“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那老东西果然没安好心！等我抓住他……”
“先别管那些了，赶紧调整阵眼。”顾晏之打断她，“按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的顺序重新布置，我们马上通知其他人。”
关闭通讯后，顾晏之又接连联系了雷千钧、苏清月和焚天谷掌门，每一次解释都让对方惊出一身冷汗——雷千钧在北境的雷泽秘境已经启动了阵法核心，幸好及时停下，否则北境的灵脉可能已经开始反噬。
“总算都通知到了。”顾晏之松了口气，靠在船壁上，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千年前的错误，差点让我们重蹈覆辙。”
林小满看着他疲惫的侧脸，伸手将石青黛送的桃花簪取下来，簪头的红玉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影老说他是莲神的守护者，你信吗？”
顾晏之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发间，伸手将那支桃花簪重新为她戴上，动作轻柔：“信。古卷不会骗人，他最后用自毁落星台来净化邪气，也不会是假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当年他们误会了影老一样，我们也差点误会了真相。”
小红从林小满怀里探出头，打了个哈欠，尾巴扫过古卷，上面的五域地图突然亮起，五个子阵的位置同时闪烁，像是在呼应彼此。林小满突然想起莲心岛的壁画，最后一幅画里，五位大能虽然站在不同的方位，脚下的符文却连成了一个完整的圆——那时她以为是巧合，现在才明白，那是逆生阵法的闭环。
“你说，莲神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林小满轻声问，“她留下阵图，留下影老，是不是算准了千年后我们会发现真相？”
顾晏之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却很坚定。他看向远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层正在散开，露出一片澄澈的蓝：“或许吧。但比起等待预言，我更相信我们自己。”
避火舟突然加速，朝着中域飞去——他们要去玄水门，苏清月说那里的中域子阵最为复杂，需要他们亲自去调整。下方的五域山河在阳光下舒展，城镇里炊烟袅袅，田地里人影晃动，一派安宁。林小满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影老最后那个笑容，或许不是遗憾，而是释然。
古卷在她膝头轻轻颤动，上面的逆生阵图越发清晰，像是在指引着方向。林小满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五域子阵的调整需要极其精密的配合，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灵脉紊乱。但只要他们像现在这样，握紧彼此的手，哪怕前路有再多迷雾，也一定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小红在她怀里睡得安稳，尾巴偶尔扫过古卷，引得上面的光点轻轻跳动，像是在为他们加油。林小满低头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卷古卷，指尖传来一阵温热——那是五域灵脉的温度，是无数人守护的温度，也是她和顾晏之，决心要传承下去的温度。
避火舟穿过中域的云海，玄水门的轮廓已经隐隐可见，那座建在水脉之上的门派，此刻正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水汽中，宛如仙境。林小满知道，那里有等待他们的伙伴，有需要调整的子阵，更有五域同心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