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姜宓在座位上越发局促,像是撒谎被拆穿的小孩子。
月章公主红唇弯了弯,道:“本宫以为你会亲口告诉本宫。”
她看出姜宓那时候的犹豫,她知道按照姜宓的性格,就算问也只会得到含糊搪塞。
姜宓咬着唇,内心那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让她几乎抬不起头。
“对不起……”
月章公主颔首,“嗯,本宫收下了你的歉意,但本宫不原谅你。”
月章公主扶了下她发髻上的凤钗,傲娇地撇过了脸。
姜宓一顿,心里涌出些难以言喻的酸涩。
谁知月章公主话锋一转,“除非你以后有什么事都不瞒着本宫……要像你信任不乐那样信任本宫。”
姜宓抬眸,神色有些怔愣。
月章公主看她这样,声音软了些,“你想一想,你从江南到如今这一步,真的只是靠你自己吗?你不是很会借力打力吗?为什么遇到难处不想着借本宫的势,反而去找邺王?”
姜宓被问的哑口无言,良久才低声道:
“护国寺那晚,殿下在屋里用了安神香……”
她没说完,月章公主表情就有些怪异,有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还有些咬牙切齿的哭笑不得。
“原来如此,那你第二日为何不问本宫当晚见了谁?”
姜宓抿唇不语。
月章公主轻叹一口气,道:“是秦婵。”
姜宓恍然,她确实隐约记得是两个女子在交谈,她当时只沉浸在月章公主刻意瞒着她,不信任她的情绪中,竟一时没想到。
“威远将军手里握着除覃洲和宁远侯之外最多的京城军马,但脾性冷硬,耗费本宫许多功夫都没和他搭上线,所幸秦婵通情达理,接下了本宫的好意。”
月章公主想起生辰宴在花园里无意中看到秦婵与陆怡宁交颈相拥的那一幕,明媚的眉眼间现出几分异色。
她也曾听闻过皇家秘史,有不受皇帝宠爱的妃嫔与身边宫女磨镜缠绵,可亲眼目睹还是难免觉得新奇。
“此事本宫确实不该瞒着你,也罢,我们俩人都有错处,便一笔勾销了。”
“只是往后,还望我们能够信任彼此。”
月章公主神色认真,“信任彼此能在对方走投无路时伸以援手,信任双方永不背叛,君臣两不疑方得长久。”
“而我不仅将你看作谋士臣子,更是志同道合的挚友,男子组成的朝廷总会天然排斥要进到这个群体,甚至想成为这个群体领导者的女子,所以我需要更多的优秀有才学的女子与我一同披荆斩棘。”
“我知道,你有和我一样的不甘心,你会是我最有力的帮手,我对你寄予厚望。”
月章公主的凤眸底隐隐有光,不刺眼,却足以让姜宓动容。
“可想要从男子手中夺权,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的。”
月章公主笑了下,“无妨,就算坐不上那个位置,我们的经历也足以告诉后来的女子,女子不是必须困在深宅后院,亦可与男子一样尝试掌权。”
姜宓也笑了。
“殿下不会失败的。”
她说的信誓旦旦。
月章公主却挑了眉,“对我这么有信心?”
她不知何时,已不在姜宓面前自称本宫。
姜宓眨了眨眼,指了下她的广袖,“殿下手中的那块令牌……”
在宁远侯府,她看到了宁远侯见到那块令牌的反应,猜到了令牌所代表的意义非同寻常。
“你说这个?”
月章公主将錾金令牌放到了小几上,沉甸甸的,似是权力的重量。
她狡黠笑了下,“其实宁远侯误会了,这块令牌压根就不是父皇赐予我的,是我从太傅那儿讨来的。”
姜宓没想到月章公主竟然是狐假虎威,顿时露出讶色,美眸都睁大了不少。
月章公主忍不住戳了她脸颊一下,轻笑道:
“撒谎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特权,我也是个爱说谎话的姑娘,只能说我们臭味相投。”
姜宓先是脸一红,而后又忍不住跟着笑了。
可一笑,牵动肿了的脸颊,又让她轻“嘶”了一声。
月章公主却笑得更大声了。
直到看姜宓撇过肿了的那侧脸不给她看,月章公主才收了笑,“所以,你真实名字是叫姜宓?哪两个字?”
姜宓说了。
月章公主颔首,“我叫覃玥。”
“反正谢曼仪这个身份用不了了,翰林院你也去不了了,不如我给你安排个新去处?”
姜宓还以为自己要隐在幕后了,没想到还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台前。
“但听殿下安排。”
月章公主眼里有异彩闪烁,“你暂且在公主府住下,将脸上的伤养好,其他的不用担心,且等本宫好消息吧。”
……
翌日,宁远侯府挂起了白幡,向外宣告了谢曼仪的死讯。
知情者如邺王和月章公主都淡定无比,不知情者如覃洲、贺琰,这消息就宛如晴天霹雳。
彼时覃洲正在靖王府陪同靖王与靖王妃一同用膳,收到消息的陈平急匆匆进门,行礼后便到覃洲身侧耳语。
可同一个饭桌上,即使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零碎的言语还是传入了旁边人的耳中。
“不可能!”
覃洲放下碗筷,拧着眉头不相信这个消息。
可陈平却一脸难色,“派人去求证过了,宁远侯府确实上下披白,说是谢史令思念亡夫过度,于昨晚自缢了。”
“不可能。”
覃洲还是不信。
靖王妃却高高挑起了眉,眼中隐有惊喜之色,那祸水死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我要亲自去探个究竟。”
覃洲起身就欲往外走,却被靖王喊住,“你这是什么样子?有什么要紧事连用膳的时间都等不了?”
靖王妃却拦住了靖王,“让他去。”
她这个儿子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不撞南墙是不会死心的。
就让他亲眼去看看那祸水的棺椁尸首,自然也就绝了念想。
覃洲骑在马上,向着宁远侯府飞驰,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京城是如此之大,这条路又是如此之长。
她怎么会死呢?
她不可能因为陆长喻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