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回答我?”
陆长唯逼近两步,眉眼在烛火下越发清晰,可那熟悉的精致眉眼在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阴霾,眼里也多了说不出的苦涩与悲凉。
姜宓发现他的情绪明显不对,心下也多了狐疑,只是语气和面上却不显。
“崇文阁与翰林院多有往来,王学士让我和林淑雯交涉,自然识得邺王殿下。”
陆长唯眼瞳颤了颤,竟悲哀的发现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她的话。
“那这封信是……?”
终究还是习惯了在姜宓面前的低姿态,他这句话问的小心翼翼。
姜宓的眼神有两分躲闪。
怎么说呢,最开始将陆长唯拉下水,她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宁远侯夫人,如今她打定主意要离开宁远侯府,却也不想在临走前让陆长唯和宁远侯夫人母子反目成仇。
她眸光闪烁,蹙眉道:
“不过是寻常书信往来。”
她挣脱陆长唯的束缚,将那封信揉成了一团。
陆长唯看着姜宓明显遮掩的举动,眉心抽了下,他看着她在烛火下愈发显得精致妍丽的容颜,不知怎么鼻子就有些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姐姐,你究竟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他声音略哑还带着颤音,落在人耳中,显得格外脆弱可怜。
姜宓抬眼,与陆长唯复杂的眼睛相撞,她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反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长唯喉结滚了下,他咽下满腔酸涩,道:
“我去了谢家庄子。”
姜宓眉头刚蹙起,就听他继续说:“……也去了莺花巷,去了画翠楼……”
姜宓身体猛地一僵,浑身汗毛乍起,她美眸警惕地盯着陆长唯,呼吸都有些困难。
陆长唯看着她完全是戒备姿态的反应,像是被利器刺入心脏,疼得脸颊都在抽搐。
“我都知道了,知道你不是谢曼仪,所以你没必要再在我面前隐藏……”
屋内一阵静默。
姜宓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下,她才低声问:
“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不是谢曼仪的?”
不然也不至于亲自跑去谢家庄子,莺花巷和画翠楼求证。
陆长唯心口又被刺了一刀,他闭了闭眼,道:
“说实话,你的伪装很成功,我从没怀疑过你不是谢曼仪。”
“那你怎么……?”
陆长唯听懂了姜宓没完全问出口的话,他苦涩地自嘲一笑。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去看看你生长的地方,想去看看你口中的接天莲叶,去看看那星罗棋布的水田,看看江南水乡,你信吗?”
姜宓想说不信,可对上他那双隐有破碎感、微红还泛着水光的眸子,心里已经信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那你去过我家了?”
陆长唯看她,而后点头。
如果那地方称得上是家的话。
姜宓哑然。
她所隐藏的东西,全揭露在了陆长唯面前,这么猝不及防,这么**裸。
她从不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怨天尤人,可也知道自己的出身在绝大部分人眼里是多么的低贱不堪。
姜宓不想再被人当烂泥踩在脚下,更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她问陆长唯:“你知道我不是谢曼仪,所以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陆长唯正欲倾诉自己得知她真实身世后的心疼,想说自己恨当年不是自己先出现在她面前。
可她这个问题一出,他也陷入了沉默。
对于陆长唯来说,姜宓不是谢曼仪,不是他嫂嫂,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又要如何告知父母,如何向他们解释她为何顶替身份。
陆长唯思索着,突然想起一事,问:
“那真正的谢曼仪去哪里了?”
找到真正的谢曼仪,自然有方法将一切错了的线重新归正。
姜宓抬眸:“她死了。”
陆长唯一怔。
姜宓看到了他的表情,怔怔的,带着些不敢置信。
她刚才有些波动的心弦再次重归平静,她冷笑一声,墨色美眸里氤氲出一层阴翳。
“既然要顶替她的身份,自然怕她出尔反尔,而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她说的冰冷无情,让陆长唯没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不可能,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最终还是迎着姜宓冷漠的眼神摇了头,不相信。
“我怎么就不是这样的人了?”姜宓挑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我。”
不管她说什么,陆长唯就是摇头。
姜宓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确定他是真的相信自己,才撇开脸,道:
“眼看大婚在即,她又怀有身孕,便想私奔,可却惨遭薄情郎抛弃,她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
陆长唯一顿,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眼中也露出厌恶之色。
“那我只是将那敢做不敢当的家伙装麻袋扔河里,还是便宜他了。”
姜宓讶异回眸,“你遇到那个薄情郎了?你怎么知道他是谁?”
陆长唯目光躲闪了下,只含糊说是听到了那人和狐朋狗友酒后戏言,才起了疑心去调查。
姜宓似笑非笑斜他一眼,哪里猜不到这人去了何处喝酒。
陆长唯悻悻抬手摸了下鼻尖,解释道:
“都是寅丑,他说不去秦淮就枉来江南,不过姐姐放心,我们只是上了楼船喝酒,压根没唤花娘作陪……”
姜宓挑眉,不知可否。
她自然地转身,却趁此机会将手里的纸团放到了烛火上,很快就被点燃。
陆长唯瞥了一眼,想问什么却又忍了回去,他继续跟在姜宓身后解释。
姜宓不理他,他便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个不停。
这一时间,时光仿佛倒流,又重回了陆长唯前往南省赈灾前,两个人浓情蜜意的时候。
一回头,见陆长唯耷拉眉眼,眼睛澄澈含光,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姜宓有些恍惚。
她正欲开口,外面却隐隐有争执声,两人侧耳倾听,就传来了不乐特意提高的嗓音:
“这大晚上的,夫人身体不适,怎的不去请郎中,反而要大少夫人过去?大少夫人又不会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