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护国寺那天遇到贺琰,对方的态度让姜宓知道,他不会主动揭露自己的身世,她不必整日在身世即将暴露的恐慌里戚戚然然。
可如今月章公主对她起疑,宁远侯夫人也因陆长唯对她起了杀心……姜宓心烦意乱到极点。
她不可能去求助贺琰。
不说她之前决绝不提过往的态度,就是她和陆长唯的私情,她都没法在贺琰面前开口。
她在他面前暴露过的不堪已经太多了,她不想自己真的卑微低贱到尘埃里。
她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她去求贺琰。
与其求贺琰,姜宓倒不如主动去告诉月章公主所有。
可——
姜宓闭了闭眼,“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月章公主对我生出疑窦,我又如何敢将自己的身世全盘托出……”
姜宓很聪颖,可越是聪明越容易多思多想,当她不敢保证月章公主知道真相后对她的态度如何,怕对方因为她步步为营而生出厌恶,下意识便只会相信自己,依靠自己。
她心里有一股火,烧的她烦躁不已。
那覃洲呢?
以她对覃洲的了解,只要她回头求助,他一定会帮忙,也不会坐视她被毒害。
可是……
那之后呢?
别看现在覃洲每次见她都软着态度和她说话,时时刻刻在讨她欢心,一旦失而复得,他的本性就会恢复,甚至滋生出更可怕的占有欲。
她不想成为覃洲身边金屋藏娇又见不得光的外室。
更遑论她在覃洲面前撒下的一个又一个谎,但凡他知道真相,他对她的喜欢还能剩下几成还是未知数。
朝野瞩目的皇孙弄死她一人还不是简单事。
她和这些人之间都叠加了太多的谎言……她还是得看自己。
姜宓深呼吸了一口压下躁郁,她脑子飞速转着,倏而滑过一个画面,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邺王。
姜宓想到了公主府那晚梧桐树下两人的暧昧拉扯,也想到了男子在她面前低语的那句话:
“神女有意,襄王亦有情。”
还有他叫她“姜宓”。
除了贺琰和不乐,再没有人像邺王这样知道她这么多秘密了。
他是王爷,他是皇帝的儿子,他暗中有着参与夺嫡的力量,贺琰是他的舅舅,覃洲是他的侄子,月章公主是他的妹妹,宁远侯府是臣子……
邺王……覃钰……
只要得了他的庇护,这些人也没法子找她麻烦。
再没有人的身份比他更好使了。
姜宓的手指在轻颤,她心里刚才堵着的那把火将她那些走投无路的茫然无措通通烧成了灰烬。
她反手握住不乐的手,坚定道:“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可要怎样做才能让邺王愿意将她纳入羽翼之下庇护呢?
姜宓不仅想保全自身和不乐,还想让邺王想办法将她和不乐从宁远侯府接出来。
姜宓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想到了便去做。
她隔日便在翰林院附近的官署、藏书阁附近转悠,时刻准备偶遇邺王。
可天不遂人愿。
姜宓不想碰到邺王的时候,不论做什么都会被邺王撞见,如今有了想法,却怎么也看不到人影。
邺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姜宓甚至去了崇文阁,除了惹来许多惊疑不定、惊艳的目光,也没遇到。
林淑雯最先发现了她的异常,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她有些惊疑不定,“你在找邺王?”
姜宓神色一顿,不知如何作答。
林淑雯却没有追问,她神色有些复杂,看姜宓的视线隐隐有同情,她提醒道:
“邺王看起来高洁无瑕,实际上也只是个凡人,你莫要被表象所蒙蔽。”
“而且你尚未出孝期,如此行事,恐为人诟病指责……”
姜宓:“?”
与林淑雯对视,姜宓这才恍然,原来林淑雯误以为她喜欢上了邺王。
仔细想一想,她这两天疯狂想要偶遇邺王的模样,确实有些像之前的林淑雯。
姜宓嘴角一抽,但她没解释。
林淑雯误会就这样误会吧,总比追问她找邺王的真正理由好。
见姜宓默认,林淑雯心情越发复杂。
自从竹楼那次听了邺王自述,还当着他的面被猫吓得出丑,林淑雯又羞又惧,总算是从对邺王的沉迷中清醒。
如今看着当初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姜宓沉溺,她颇有种“军师何以至此”、“军师怎么能自己上战场”、“军师糊涂”之类的恨铁不成钢。
终究是不忍朋友单相思的念头占了上风,林淑雯低声道:
“如今是月末,邺王应在太医署。”
姜宓抬眸:“太医署?”
林淑雯颔首,“嗯,邺王腿脚生来有疾,每逢月末,都要去太医署针灸,泡药浴,从未中断……这是之前我母亲去拜访贵妃娘娘无意中得知的,并不是我对他还有什么绮念,刻意打听……”
说到后面,她还为自己为何知道这消息辩解,生怕姜宓误会。
针灸,药浴……
“一日还是两日?”
林淑雯眨眨眼,摇头,“我不知道,许是治疗完就回?”
姜宓心里盘算着,自己已经连续两日去崇文阁了,都不曾见到邺王,许是药浴针灸是个长流程?
她压根不知道邺王多久会回来。
姜宓蛾眉微蹙,她有些等不及了。
毕竟这几日晚膳时,宁远侯夫人都会让人送来加了药的燕窝粥,不乐说剂量似乎一次比一次重。
即使回到梨香居吃下不乐配的药散去药性,再继续下去,也无法完全化解药性了。
宁远侯夫人似乎是想在陆长唯回京前让她自然病逝。
时不我待啊。
思定片刻后,姜宓抬眸看向林淑雯,“等一会儿你能送我去太医署吗?”
刚拿起毛笔的林淑雯投来疑惑不解的一眼。
接着,她就看到姜宓起身拿起了旁边装饰用的瓷瓶,一把摔到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传来。
姜宓蹲下挑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面不改色地在自己左手手心用力一划。
她蛾眉因疼痛蹙起的同时,掌心也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很快就有鲜血流出。
林淑雯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