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几乎是靠着身侧不乐暗中给予的力量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才没有失态。
可宁远侯夫人已经握住姜宓的手,笑着向贺琰介绍,“这是我们宁远侯府的长媳,谢曼仪。”
姜宓迎着那道锐利的目光抬头,拼命压下心间的波澜起伏,她露出得体的笑,福了福身,“安平侯。”
可目光与贺琰的视线相撞时,她还是悚然一惊。
实在是他的目光……
男人的瞳孔和眉眼像夜色一样黑,里面翻涌着几乎压抑不住,要破茧而出的冲动情绪,也像是一只濒死的野兽,在死前发现了猎物,眼里冒出的那种光,亮的惊人,也阴暗的惊人。
可到了这种时候,姜宓反而重新冷静下来。
她用团扇遮了半张脸,隔绝了那道视线,低声道:
“母亲,许是阳光有些烈,我有些中暑,头昏脑胀,不如我先回马车里等着。”
姜宓找的这理由配上她不佳的脸色,说服力极强。
陆长唯见她脸色苍白就暗暗担心着,闻言立马点头附和。
“嫂嫂身体不适,就先回去吧。母亲,你们也别送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一起回去罢。”
几女上了马车,隔绝了那道咄咄的视线,姜宓才觉得呼吸顺畅些。
马车辚辚转动,向着城里驶去。
宁远侯夫人和陆怡宁掀开车帘向后观望陆长唯,姜宓沉默着,只向外看了一眼,就对上贺琰别有深意的眼眸。
他嘴唇无声张合,说了几个字。
姜宓眼瞳一缩。
……
傍晚时分,天边出现了一层接一层的火烧云,将天地染成了同样的霞红色。
姜宓做好心理准备,辞别了忧心忡忡的不乐,独自翻墙出了宁远侯府。
她头戴帷帽,脚步匆匆。
今日离去时,姜宓看懂了贺琰的口语。
酉时三刻,归翠楼。
归翠楼位于商贾富户云集的东城,是一栋格外奢华的酒楼。
姜宓到地方,刚到门口,店里伙计还没迎上来,就有一个小丫鬟快步走到她面前,笑着福身:
“姑娘,请跟我来。”
姜宓呼吸一滞。
这丫鬟她认得,是贺琰在江南的心腹。
而那丫鬟显然也知道自己迎接的是谁,看姜宓的目光隐隐有些复杂。
两人同样沉默着,一前一后上楼。
姜宓没有被带到贺琰所在的雅间,而是被带到了一处空着的房间。
房间里面有许许多多的衣桁?,上面挂着不同样式的华丽裙裳,颜色却是统一的鲜艳红色。
“姑娘请沐浴更衣。”
小丫鬟向着屏风后,做出请的手势。
姜宓:“……”
眼前这一幕,让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过往又开始闪现。
当年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只得如此,如今却不同了。
她暗暗咬牙,冷声道:“不是贺琰要见我吗?直接带我过去就是了,用不着沐浴更衣。”
小丫鬟神色不变,“爷是金尊玉贵的人儿,不是姑娘想见就能见的。”
姜宓心里不由憋了一股气,“既如此,那我告辞了。”
她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来见贺琰,对方却还想给自己个下马威,那不如不见。
姜宓转身就要走,可那小丫鬟又淡声道:
“姑娘今日若是踏出这个门槛,明日便会有拜帖递到宁远侯府上。”
这是**裸的威胁。
姜宓的双脚顿时像是被粘在了地上。
一股股冷意从脚底升起,她认命地闭了闭眼,一把扯掉了帷帽。
小丫鬟盯着她的妇人发髻,面上异色稍纵即逝。
待姜宓沐浴更衣完毕,小丫鬟又为她重新簪钗。
姜宓像是一个傀儡人偶,任她打扮。
小丫鬟盯着她的眉眼,最后也只是执起青黛,在她眉间略略添了两笔,又晕开胭脂,扑在她脸颊上。
最后又在她眉心勾画了妩媚花钿。
姜宓看着镜中黛眉朱口,娇媚欲滴的女子,目光恍惚了下,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自己这般模样了。
这般以容色侍人的模样。
良久,她嘴角挑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起身道:
“如此模样,可以见他了吗?”
小丫鬟转身带路。
姜宓迈步出门前还有些担忧,自己现在即使与平常模样不同,也保不齐被人认出。
可出了门,她才知道,这一层的雅间今日只有贺琰一位客人。
进了雅间,绕过屏风,姜宓就看到了斟酒独酌的贺琰。
仍是白日里那身玄衣,席地而坐,不羁洒脱。
听到姜宓的脚步声,贺琰抬眸,看到她正垂眸看着自己。
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一如当初那般动人心弦。
贺琰攥着酒杯的手僵硬了一下。
刚才已经做好准备,等她到来,就要让她吃点“苦头”的暴虐的、残忍的心思,就在这往昔重现的一眼里消失殆尽了。
他仰头将杯中酒水饮尽,喉咙顿时像火烧一样又热又痛起来。
贺琰开口,声音有些哑,“我想看你跳舞。”
姜宓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数看在眼底,心间莫名有了些奇怪的想法,她眸光闪了闪。
而后垂眸,默默走到前方空处的地毯中央。
“……什么舞?”
贺琰盯着她,“折腰舞。”
“……好。”
姜宓压下杂乱心绪,转身摆了个起手式,可腰还没弯下,闷闷沉重的脚步声就自身后响起,一股力道从后面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进了男子的胸膛。
贺琰略有些灼热的呼吸和体温一下子将姜宓整个人包裹,他哑声道:
“我终于找到你了!”
姜宓被他这力道带的退着走了好几步,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了廊柱上。
她一扭头,就能感受到男子炽热的呼吸,她下意识挣扎:“你放开我!”
贺琰不听,他常年练武,姜宓挣扎的那点子力气压根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将人在怀里翻了个面,压在廊柱上,说:“你有本事跑一次,跑两次,有本事跑一辈子啊!既然让我抓到,你这辈子就都别想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