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宓拿着那些纸走到阁楼下,身影被灯笼照亮,邺王轻笑:
“原来是谢史令啊。”
昏黄的灯光将姜宓的身体镀了一层金色的边,她的眸子仿佛蕴着繁碎的星光,耳鬓边的碎发随风轻拂她白嫩的脸腮,而她雪青色的裙角也在风中轻轻翻飞。
确实是个绝代佳人,怪不得覃洲那小子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而她勾搭了一个又一个。
邺王居高俯视,悠悠观察姜宓几秒,而后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见过邺王殿下。”
姜宓的声音一直带着些江南的柔软,听在人耳中,便似下起了一场烟雨似的。
邺王觉得耳朵有些发痒。
姜宓却因为他暗含打量的别样目光而暗暗蹙眉,有种光天化日下被扒光了衣服,被人看穿看透的感觉。
她一边安慰自己,即使这人聪明如狐,智多近妖,也不会猜到她连谢曼仪的身份都是冒充的。
一边想要尽快离开此地。
姜宓避开视线,尽量不和邺王眼神对视,她扬起手中的纸张,恭谨道:
“殿下,您掉落的这些纸页,我帮您放在门口了?”
邺王低头垂眼看她,面上露出难色,嘴唇动了动,道:
“本王腿脚不便,可否劳烦谢史令将东西送上来?”
姜宓:“……”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邺王继续道:
“若不是身边伺候的人出去了,本王也不会麻烦谢史令。”
姜宓:“……”
她只能进了这阁楼,上到二楼,将纸张送到了邺王桌案之上。
“多谢。”
邺王没有表现出上位者的架子,还向姜宓道谢。
姜宓却觉得手臂汗毛竖起,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惊悚感。
邺王将纸张理了理,轻叹道:
“这些纸是本王亲手所制……只剩下这么些了。”
姜宓保持缄默。
邺王抬眸看她,眉眼、脸庞被灯火浸润,倒是多了一些柔和之色。
“倒是没想到谢史令也在避暑随行官员名单里。”
姜宓无意与他闲谈:“……若是殿下无其他事,我便先离去了。”
邺王“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也不说让不让她走。
姜宓:“……”
这样的静默保持了一会儿,她听见极慢的行走声音,忍不住抬眸,却恰好和邺王目光相撞。
灯火跳跃在他深邃漆黑的眼瞳中,生出了别样的光,看上去别有深意,危险重重。
那种被打量,被看穿的感觉又来了。
比刚开始接近覃洲时的感觉更甚。
姜宓悬起了半颗心。
邺王嘴角一勾,“谢史令会下围棋吗?陪本王手谈两局如何?”
姜宓这才看到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副残局,白子黑子列队厮杀,白子处境岌岌可危。
她多看了两眼心中就暗道不好,抬眸推拒时对上的就是邺王似笑非笑的眼神。
“谢史令请吧。”
邺王在棋坪前坐下,向姜宓伸手示意落座对面。
姜宓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殿下,我真不擅围棋之道……”
邺王眸光微动,笑道:“无妨,只是陪本王解解闷罢了。”
姜宓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在他对面坐下。
哗啦啦声中,邺王已然将棋局重新梳理,让姜宓执黑子先行。
姜宓捻起一枚黑子,随意一放。
她可不想邺王将太多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邺王也随意下着,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落子快,都是不假思索。
不乐在侧后方看着,莫名有点哭笑不得。
这两人一句交谈也无,倒像是在比赛谁下得快。
终于,姜宓的黑子被吃的寥寥无几。
她长舒一口气,“殿下棋艺高超,令人敬佩。”
姜宓的本意是到此为止,她可以离开了。
邺王却“嗯”了一声,抬眸看她,笑道:
“闲着也是闲着,不若本王教你对弈?”
姜宓还来不及开口拒绝,邺王就起身走过来,“这种劣势局面,就应该围点打援……”
他说着,已经捏起一颗黑子开始讲解下在哪个位置是最优解。
他的手指骨节修长,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弧度,眉眼更是现出温柔之色,仿佛一位温润如玉的佳公子。
“……此为下围棋,四角而布,张网以待。”
当邺王倾身靠过来时,独属于他的兰麝气息缭绕上姜宓鼻尖,丝丝缕缕将她包裹。
姜宓:“……?”
她先是一惊,而后就是数不尽的忐忑,总觉得面前这人像是披着羊皮的狼,所有举动都是不安好心。
眼见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姜宓匆忙起身避开。
“殿下!我想起还有事没有忙完,先行告辞。”
说完,她也不等邺王回应,转身给不乐一个眼神,两个人飞快溜之大吉。
邺王还维持着刚才倾身给她讲解的姿势,看着女子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墨眉挑了挑,黑眸里点点笑意掠过。
他轻轻“啧”了一声。
姜宓直到出了阁楼才稍稍松了口气。
走了几步,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好似她刚才一直被邺王牵着鼻子走。
不都是说邺王极为清冷孤僻吗?
怎么在她眼中,这人就是哪里有热闹他就往哪里钻呢?
也不知他夏园一行,究竟是跟着来避暑,还是另有图谋。
想到这里,姜宓的蛾眉微蹙,驻足回身去看那被绿树遮掩的阁楼,却已经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
楼上有点点微光。
看不清阁楼之上邺王的身影,自然也看不清楼里刚出现的人。
阁楼之中。
邺王在姜宓刚才坐过的位置坐下,捻着黑子在一角放下。
旁边灯盏烛火跳跃,有一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声音略沉,“臣以为殿下性素机敏,不渔女色,怎得对那孀妇如此好脸色?”
邺王眉眼微扬,面容浮现浅淡笑意,恰似冬雪初融,寒月浸水,足以见得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闻言,他也只是抬了抬鸦羽,先朝着暗处使了个眼色,有暗卫从黑暗中闪身而出,动作敏捷地从阁楼二楼翻下,去湖边捡拾其余纸页。
邺王才慢悠悠道:
“你莫不是对本王有什么误解?本王是男子,自然也会对女子起心动念,以往清心寡欲,也只是因为她们容貌还不如本王,能有什么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