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议结束,许多朝臣却不急着离开,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或者在利用自己的人脉探听情况。
因为下朝后,皇帝将靖王、陈王、魏王以及又来上朝的邺王都留下来,谁也不清楚天子和他们谈了什么。
殿宇更是守卫森严,容不得半点窥视。
可不久之后,关于魏王的惩处便传了出来。
魏王降爵,降亲王为郡王,撤去手中的理政权力,圈禁魏王府,以正国法纲纪。
这消息如一阵旋风般传遍了京城内外,听到消息的人神色各异,那些魏王党更是心思沉浮。
眼见魏王失势,不少人琢磨着要不要另投明主。
……
斜阳晚照,脉脉余晖落在屋脊梁檐之间,为精致奢美的公主府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
虽已是傍晚,空气中的热浪仍蒸腾不休。
姜宓到公主府的时候,月章公主刚让人做好了冰酥酪。
听侍女来禀报,说:“谢史令来了。”
月章公主没抬头,只是闻到了她殿内没有的淡雅梅花冷香,就勾唇笑道:
“来得这般巧,正好来试试刚做的冰酥酪,消消暑气。”
四周冰盆里的冰块散发着白茫茫的冷气,加上旁边兽头薰笼中香料混着冰绡燃起的袅袅青烟,将室内弄得犹如仙境。
姜宓走近,才看清月章公主面前摆放了一大块冰块,上面有时令水果,和几碗冰酥酪。
“殿下。”
姜宓问安。
月章公主抬头,然后忍不住怔了一下。
姜宓下值后换了白色裙裳,肤如霜雪,琼鼻檀口,唇瓣上并未涂胭脂,但嫣红盈润,并不输桃蕊。
破开缭缭烟气而来,仿若画中仙人降临人世。
“殿下?”
月章公主回神,心口一跳,她凤眸一弯,笑道:
“要不要尝尝本宫亲手做的冰酥酪?”
姜宓在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闻言便点了点头。
谁知下一秒月章公主拿着勺子的手就伸了过来,凤眸笑眯眯地看着她。
姜宓顿了一下,倾身就着月章公主的手,将那勺冰酥酪含进嘴里,然后对月章公主笑了笑。
眸含春水,带着说不出的风流韵致。
月章公主莫名感觉耳根有些发烫,她收回手,舀了一勺放进自己嘴里。
姜宓看到,却已经来不及提醒那勺子被自己用过。
“似是饴糖放太多了,有点甜。”
月章公主如此评价。
姜宓看着那勺子,保持沉默。
月章公主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很快就若无其事地将之放下。
“你尝一下其他的,应不似这般甜腻。”
姜宓这一路闷在马车里,确实又热又躁,现在到了凉爽地儿,还有这般爽口的吃食,自然不会客气。
不过她还是多向月章公主讨要了一份,递给了一旁侍立的不乐。
月章公主凤眸在不乐身上停顿片刻,笑道:
“你与你这个丫鬟倒是关系亲密,有了吃食都不忘分她一份。”
姜宓也笑,“她陪着我长大,陪着我出嫁,陪着我从江南到京城,我们情同姐妹。”
月章公主颔首,眸中若有所思。
然后她就斜倚在贵妃榻上,看姜宓吃东西。
看着看着,也有些馋,就又拿起了刚才的银勺吃冰酥酪。
本来都知道今天要谈论魏王之事,然而现在,她们两个谁都没再说话,只静静吃东西。
冰块的冷气萦绕,让她们恍若身陷仙境。
等将冰酥酪吃完,侍女进来撤去了一应餐具,又奉上了凉茶。
姜宓手指拂过杯壁,开口说起了正事。
“魏王之事我从其他人口中打听到了大致情况,不过还是想听殿下说得仔细些。”
翰林院那些人对她的态度极为两极分化,她所能探听到的消息并不好分辨真假。
月章公主目光落在姜宓的指尖上,没有染蔻丹,指甲根上还有白色的小月牙,仿若玉雕。
月章公主从小金尊玉贵,但还没见过谁的手这么好看。
她就盯着姜宓的手指,将白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姜宓认真听着,内心却惊讶于月章公主眼线暗桩分布之广,就连皇帝身边,都有她的眼线。
想想月章公主协理六宫,安插眼线确实方便。
越是如此,她越高兴。
这证明月章公主并不是空有远大志向。
成大事者,能蛰伏,懂隐忍,善操控人心。
抛开男女之别,月章公主的确比那三位王爷更适合那个位子。
可因为她是公主,想要走的这条路就必定布满荆棘。
姜宓垂下眼帘,将手缩回了袖中,“如此一来,魏王便不足为惧了。”
月章公主有些失落地跟着收回视线,点点头,凤眸微眯道:
“还剩下靖王、陈王……”
能蛰伏,懂隐忍,善操控人心的还有一人。
姜宓点头又摇头,“还有邺王。”
月章公主微讶:“邺王?”
“是的。”
姜宓便给她讲述自己发现的邺王身上的不对劲,讲到邺王可能发现了她和覃洲有过一段私情时,她笃定道:
“邺王手底下一定有一支隐于暗处,打听情报的力量。”
月章公主坐起了身子,凤眸闪烁不定。
“如此说来,本宫倒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多年前,她曾无意中撞见邺王与贵妃母子对峙,贵妃负气离开时,邺王看着她的背影的那个眼神。
幽深的,深沉的,淡漠的,像是一片阳光照不进的死海。
加之自幼聪慧,这样的人,大多数心思深沉之辈。
都是皇帝亲子,邺王说不得也不甘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个闲散王爷……
姜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望殿下多多留意邺王,不要对他放松警惕,那人……”
想起邺王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模样,她就暗暗咬牙。
“那人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不问朝政只是他的伪装。”
月章公主颔首,“邺王向来不参加朝会,可这两次有关魏王的朝会他都参加了,这不得不让本宫多想,那些附议弹劾魏王的朝臣之中,是否有他的人。”
“啧啧,本宫以为自己藏得够深了,没想到邺王更胜一筹……细思恐极啊。”
转念她又担忧道:
“若是他知晓了你与覃洲的私情,是否会大肆宣扬,以此攻讦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