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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洲靠近靖王妃一步，语调冰冷没有起伏。
“将她接来此处，让她帮忙挑选所谓的郡王妃，又引我来此，诱使我为保护她说出羞辱她的话……让她心灰意冷。”
覃洲刚才就该想到的，世界上可没如此巧合的事情，母亲既然能如此安排，自然是早就知晓了他那所谓的外室其实就是姜宓。
他只是一时情急，失了往日分寸，头脑更是处于混沌之中，无措至极。
才忽略了一些细节。
现在想起来，自然将一切来龙去脉都捋顺了。
靖王妃保养得宜的面容上出现了些许被儿子质问的僵硬和愠怒。
可她开口却是：“你在说什么？我寻谢史令来此，只是想和她闲话家常，无意中聊到了宁远侯夫人想为长唯定亲，才聊起你的婚事……”
覃洲却是冷笑出声，脸上浮起嘲弄。
“母亲，你了解儿子，儿子自然也了解你。”
“弯弯绕绕整了这么一出戏，装成世交长辈，与她推心置腹，处心积虑的让她明白她和我之间的差距，就是为了看她心灰意冷……”
“母亲，什么时候你对付那些姨娘的手段也用在我身上了？”
廊下灯火通明，覃洲凤眸晦暗沉沉，下颌紧绷，再不是平素云淡风轻，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
靖王妃心口一滞。
她知道自己这个幼子是个天生情感淡薄的，和她、和靖王、和几个兄长其实都不亲近，但表面功夫却一直都做的很好，对他们很是敬重。
只是她没想过，他会因为这么一个女人和自己如此疾言厉色。
靖王妃一颗爱子之心已是如被钝刀割过，她痛不欲生，咬牙控诉：
“覃洲！我是你生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可知朝野内外有多少人盯着你们父子！一招不慎就是满盘皆输！你——”
覃洲眉心隆起了一个小疙瘩，他听不下去了，打断道：
“为我好？还是为父王好？”
“只因为皇爷爷在诸多皇孙中格外看重我一些，我便成了父王博得皇爷爷好感的工具，从小被条条框框管束，你让我必须优秀，比旁的堂兄弟都优秀，让人寻不出错漏，才能巩固父王的地位……”
“可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有自己厌恶的东西，我不是个冷冰冰的物件，可以任你们摆布！”
覃洲鼻尖酸涩不已，哑声问：
“所以啊母亲，我究竟是你的儿子，还是你们手中的棋子？”
这个问题简直诛心。
看着儿子红了的眼眶，靖王妃心如刀割，她竟也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你是我最小的儿子！是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诞下的麒麟子！是从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么可能将你当作棋子！！”
她上前试着扯住覃洲袖摆，嘶声道：
“我和你父王所筹谋的……你那几个兄长压根对你造不成威胁，最后所有的一切都要落在你手上！这偌大江山，你就不想要吗？！”
“到时候你是万万人之上，天下佳丽任你挑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你想要何种绝色不行！”
靖王妃最后的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劈开了覃洲混沌的脑子。
昭平郡主曾说的那句话也冒了出来——待手握生杀予夺之权，这天下自然是你说了算。
覃洲一下沉默下来。
靖王妃看着他，“若是你父王赢了，这天下迟早是你的。”
覃洲也垂眸看向她，那双凤眸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幽深。
可有一样，靖王妃看得真切。
那是野心。
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承诺道：
“待你父王继位，你便是太子。”
听了这话，覃洲眼底出现一瞬恍惚，他想，若是有那一日，他为何还要让父王继位？他为何还要等着册封太子？
他大可以取而代之，直接登基。
到时，这天下自然是他说了算。
这一刻，覃洲醍醐灌顶。
没有权力的自由，就像是被困在囚笼里的雀儿，啼鸣反抗的再大声，旁人也只觉得是清脆鸟鸣。
靖王妃见他神色不似刚才那般狰狞冷沉，便自觉是自己说动了他，不由将一颗心放回了原处。
她就说，这世上没有一个男子能够抵抗权势的诱惑。
纵是绝代佳人，也比不上大权在握。
毕竟有了权力，自然就有了天下美人。
男儿自古多薄幸。
靖王妃缓和了语气：“那谢史令确实是个美人，我见犹怜，只是身份方面……始终是鸿沟。”
“现在大局未定，你们在一起，不就是将她暴露在敌人面前，成了活靶子？”
“你也不想看她香消玉殒，美人薄命吧？”
她这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可靖王妃也是女子，更知道覃洲那番话对女子的杀伤力。
但凡“谢曼仪”有点自尊心，在听他如此形容自己后，都绝不会再和他在一起。
她现在这样说，也有哄骗、麻痹覃洲的用意。
覃洲已经从慌乱茫然痛苦中挣扎着清醒冷静，自然知道靖王妃说这些话的目的。
他收敛神色，将靖王妃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拉下，在后者皱起眉头前，他改为挽住了她。
“母亲言之有理，区区一女子自然比不上这锦绣山河，待我辅佐父王登基，自然有数不尽的美人……”
“到时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岂不快哉。”
“刚才是儿子孟浪了，言语不当，冒犯了母亲。”
靖王妃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下一松，拍了拍他的手，笑道：
“天下哪有不拌嘴的母子？你能想开，便是好事。”
一时之间，这对母子之间的氛围分外和谐。
状似母慈子孝。
……
陆长唯在首饰铺对街的茶馆二楼临窗坐着，一双黝黑的眸子死死盯着铺子门口。
当他看到姜宓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立马往桌上拍了一锭银子，快速追了上去。
陆长唯就这样缀在姜宓身后不远处，看她失魂落魄地沿着长街不断行走。
她的腰板如往日一般挺直，可肩膀却略有塌陷，微垂着头，一副颇受打击的模样。
陆长唯暗暗咬紧了牙关，很是心疼。
可他不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