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数百道目光,或惊愕,或好奇,或讥讽,或担忧,尽数汇聚在那一步迈出的赤红身影之上。一个判官,在五方鬼帝与十殿阎罗面前,在如此敏感的议题上贸然出声,这需要何等的勇气?或者说,是何等的……不识时务?
高台之上,秦广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沉声道:“陆判官,你有何见解?”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
北方鬼帝颙戾的目光也落在了陆判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与一丝玩味,仿佛在打量一个有趣的玩具。“哦?这位便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陆判官?但说无妨,本王也想听听,年轻一代才俊的高见。”
他话语看似大度,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如同山岳般向陆判压来。
陆判挺直脊梁,无视那足以让寻常鬼帅崩溃的威压,目光清澈而坚定,朗声道:“臣并非反对清剿血海叛逆,亦非不认同开源节流之需。臣所疑者,在于时机、在于方式、更在于……此举可能带来的深远后果,以及被忽略的潜在危机!”
他话语清晰,条理分明,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一,时机之疑。”陆判目光扫过众人,“近年来,地府并不太平。孤妄峰冥煞穴无故爆发,黑山鬼将案关键证物离奇失踪、人证被灭口,乃至其本人在押解途中遭劫!一系列事件,皆表明有一股暗流,正在酆都内外涌动,意图不明!在此内忧未平之际,贸然调动重兵,开辟外部猎场,是否妥当?若此举是调虎离山,或是为某些势力趁虚而入制造机会,又当如何?”
他直接将最近的几桩疑案抛了出来,虽然未直接点名北方鬼帝,但指向性已经十分明显。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哗。许多不知内情的中立派官员,脸上都露出了深思之色。
北方鬼帝颙戾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微冷。
“其二,方式之惑。”陆判继续道,“血海环境特殊,煞气浓郁,冥兽强横。大规模进军,建立永久堡垒,耗费资源何其巨大?条陈中所言由北境军主导,资源分配亦向其倾斜,此举是否公允?地府资源,乃维系轮回之根本,岂能成为某一方势力壮大的私产?长此以往,力量失衡,地府秩序何以维系?”
这话更是直接点破了条陈背后的私心,让不少支持北方鬼帝的官员脸色变得难看。
“其三,后果之虑,亦是臣最担忧之处!”陆判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沉重的警示意味,“臣近日因公务,查阅古籍,发现血海深处,可能与某些早已被大帝封印的、禁忌的古老存在有所关联!贸然深入,大肆开采猎杀,是否会惊动那些存在,甚至……破坏大帝当年布下的封印,引来滔天大祸?!”
他并未直接提及“蚀月魔纹”,而是用了更模糊也更具威慑力的“古老存在”和“大帝封印”。此言一出,连高台上几位一直闭目养神的阎罗,都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陆判的目光中充满了惊疑!
大帝封印!这可是地府最高级别的禁忌话题!
“胡说八道!”楚江王猛地一拍扶手,厉声喝道,“陆之远!休得在此危言耸听!大帝封印之事,也是你一个小小的判官可以妄加揣测的?!”
北方鬼帝颙戾也冷哼一声:“陆判官,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血海存在万载,若有大帝封印,我等岂会不知?你此言,是在质疑本王,还是在质疑历代先辈的智慧?”
面对阎罗与鬼帝的斥责,陆判压力倍增,但他依旧寸步不让:“臣并非妄言!臣在孤妄峰冥煞穴爆发处,曾发现疑似古老禁忌符文的残留!其力量属性,与血海深处某些波动隐隐相合!此事,秦广王殿下亦可作证,臣已提交初步报告!臣恳请十殿,在未彻底查明内忧,未评估清楚开辟血海可能引发的古老风险之前,暂缓此议!当务之急,应是肃清内部,查明日渐猖獗的破坏活动之根源!”
他将矛头再次引回了内部调查,并且拉上了秦广王作为背书(尽管那份报告有所保留)。
殿内再次陷入激烈的争论。陆判的谏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支持暂缓派的声音明显壮大了起来。许多原本中立的官员,也开始倾向于先解决内部问题。
秦广王面色凝重,沉默不语,似乎在权衡利弊。
北方鬼帝颙戾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判官,竟然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抛出如此尖锐的问题,几乎要将他的计划打乱。他盯着陆判,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陆判官忧心公务,其心可嘉。”颙戾的声音变得冰冷,“然,你所言多是猜测,并无实证!所谓古老符文,可能只是某些冥兽留下的痕迹!所谓内部暗流,或许是某些势力为了阻挠地府发展而故布疑阵!岂能因噎废食?”
他转向秦广王,语气强硬:“秦广王!血海之患,迫在眉睫!北境将士枕戈待旦,岂能因一些无端猜测而延误战机?此条陈,关乎地府未来,当断则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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