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中漂浮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一丝微光,挣扎着向上浮起。沉重的眼皮仿佛黏连在一起,每一次试图睁开的努力,都牵扯着灵魂深处传来的、针扎般的钝痛与极致的虚弱。
云澈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隐约有仪器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还有……近在咫尺的、平稳的呼吸声。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眼帘。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朦胧的光感和色块,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聚焦。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布置简洁却设备齐全的病房里,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窗外,天光已然大亮,明媚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带。
而他的床边,坐着一个人。
萧逸。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挺括的西装或利落的作战服,只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羊绒衫,下身是同色系的长裤,少了几分商界枭雄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难以言喻的沉静。他靠在椅背上,似乎闭着眼,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下颌也冒出了些许胡茬,显出一种难得的、不加掩饰的疲惫。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守候着。
云澈的目光落在萧逸身上,昏迷前那场激烈到令人窒息的争吵,瞬间清晰地回涌。理念的碰撞,底线的坚守,萧逸那冰冷决绝的“没有商量余地”,以及自己最终无力支撑的昏迷……种种画面交织,让他的心绪瞬间复杂难言,胸口堵着一股滞涩的气息。
他似乎想动一下,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响。
几乎是同时,萧逸闭合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倏然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初醒的瞬间尚带着一丝朦胧,但立刻便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清明,精准地捕捉到了云澈已然苏醒的目光。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没有预想中的冷硬对峙,也没有虚伪的寒暄关切。萧逸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沉,仿佛在评估他苏醒后的状态,又仿佛在透过他的眼睛,审视着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云澈也没有移开视线,他同样在看着萧逸,试图从对方那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昨夜那场风暴留下的痕迹,以及……关于赵坤命运的最终答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并非之前的冰冷僵持,而是一种带着微妙张力、亟待打破的平衡。
最终还是萧逸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熬夜后的沙哑,却异常平稳:“感觉怎么样?”
很平常的一句问话,听不出太多情绪。
云澈尝试调动了一下体内近乎枯竭的魂力,感受到的依旧是如同被掏空般的虚弱,以及经脉中隐隐的刺痛。他微微蹙眉,如实回答:“魂力透支,需要时间恢复。”
萧逸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云澈面前。
云澈看着他递过来的水杯,又抬眸看了看他,沉默地接过,小口啜饮起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些许慰藉。
喝完水,云澈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低沉:“赵坤……你……”
他没有问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萧逸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沉静地看着云澈,仿佛在做一个最后的确认。
病房内再次陷入安静,只有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
良久,萧逸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把他移交警方了。”
云澈握着被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猛地抬起眼,看向萧逸,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移交……警方?
那个昨夜还斩钉截铁说着“永绝后患”、“没有商量余地”的萧逸?那个信奉绝对力量、视规则如无物的枭雄?竟然……让步了?
巨大的意外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虚弱,云澈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看着萧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勉强、愤怒或者算计,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淡漠的平静。
“为什么?”最终,云澈只能哑声问出这三个字。他不相信萧逸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核心信条。
萧逸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动用私刑,越过底线,我们和他们,没有区别。”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云澈苍白的面容,继续道:“而且,一个活着的、接受法律审判的赵坤,比一个死了的赵坤,更有价值。他能指证基金会的部分罪行,能在法庭上,将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多少拖出来几只见见光。”
这个理由,带着萧逸式的冷静与功利,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但云澈知道,这绝非全部。如果仅仅是为了“价值”,昨夜萧逸就不会那般坚持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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