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临时公廨内,烛火通明,气氛凝重。
萧衍踏入书房时,发现不仅世子端坐案后,连赵副将和另外两名未曾谋面的官员也在场,其中一人身着绯色官袍,看补子是正五品知州服色,另一人则穿着水务司的浅青色官服。几人面色皆沉,案上摊开着一卷新的河道图,墨迹犹新,旁边还放着几块沾着泥水的青黑色矿石。
“张先生来了。”世子抬眼,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色,却无怀疑,“深夜召你前来,实有要事。”
“大人请吩咐。”萧衍拱手,目光迅速扫过案上之物。
那绯袍知州率先开口,语气焦灼:“张先生,下官乃抚州知州周文焕。一个时辰前,下游白浪滩急报,昨夜小范围山体滑坡,堵塞了一处天然泄洪道,致使上游水位壅高近三尺!更麻烦的是,我们在滑坡堆积物中,发现了这个——”他指向那几块青黑色矿石。
萧衍拿起一块细看,矿石质地坚硬,边缘锋利,表面有明显的人工凿痕和灼烧痕迹。“又是青焰石。且是经过高温煅烧淬炼的‘熟石’,其脆化岩石之效更强。”
“正是!”水务司的官员接口,声音带着后怕,“那处泄洪道两侧山体原本极为坚固,若无外力,绝不可能在此时大规模滑坡。定是有人提前将大量煅烧过的青焰石埋入山体裂隙,待连日雨水浸泡,石性激发,引发崩塌,堵塞水道!其心可诛!”
赵副将沉声道:“白浪滩上游三十里,便是此次洪峰预计最先抵达的险段‘老鸦口’。若泄洪道不通,水位持续壅高,老鸦口本就脆弱的堤防压力将倍增,溃决风险大增!”
世子手指敲击桌面,目光投向萧衍:“张先生,白日你巡查各段,对老鸦口堤防有何看法?”
萧衍回忆片刻,果断道:“老鸦口堤基早年曾有暗流淘蚀,虽经数次加固,但根基不牢。以目前水势,若无泄洪道分流,即便无人破坏,恐也难支撑下一次洪峰。如今泄洪道被堵,水位壅高,更是雪上加霜。”
“可有应急之法?”世子追问。
萧衍走到河道图前,手指点向老鸦口上游一处略宽的河湾:“常规加固已来不及。为今之计,唯有双管齐下。其一,立刻组织精干人手,不计代价,清理白浪滩泄洪道堆积物,恢复分流。但此需时间,且可能再遭破坏。”
“其二呢?”周知州急切问。
“其二,在老鸦口上游这处‘回龙湾’,抢筑一道分洪堰。”萧衍的手指在河湾处划了一道弧线,“此处河道宽阔,右岸是大片滩涂荒地,可临时掘开一道缺口,将部分洪水引入滩涂,虽会淹没部分农田,但能极大缓解老鸦口压力,为清理泄洪道和加固主堤争取时间。”
“掘堤分洪?!”周知州脸色一变,“这……淹没农田,百姓失所,恐惹民怨,朝廷若怪罪……”
“周大人!”世子声音微沉,打断了他,“是淹没部分滩涂农田要紧,还是老鸦口溃决、下游三县尽成泽国要紧?张先生此策,壮士断腕,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生机!”他看向萧衍的眼神中,欣赏与决断并存,“赵将军,即刻调拨你手下最得力的人手,一队赶往白浪滩,由水务司专员指挥,全力清理泄洪道,沿途加派护卫,严防破坏。另一队,随张先生前往回龙湾,勘测地形,筹备物料,准备抢筑分洪堰!所需民夫、物料,由周知州全力协调,若有延误,本官唯你是问!”
“下官遵命!”周知州与赵副将齐声应道。
“张先生,”世子走到萧衍面前,目光灼灼,“回龙湾之事,由你全权负责。本官予你临机专断之权,凡筑堰所需,皆可调用。务必在下次洪峰到来前,完成分洪!”
“草民定当竭尽全力。”萧衍肃然抱拳。他知道,这是世子将一副沉重的担子,也是极大的信任,交到了他手上。此策若成,功劳不小;若败,或引发其他变故,他这“张先生”恐怕也难辞其咎。但险境之中,不容退缩。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寂静的临江驿顿时被打破,马蹄声、传令声、集结的号令声此起彼伏。萧衍来不及回房与沈昭细说,只在路过中院时,对闻声出来查看的孙嬷嬷简短交代了一句:“请转告内子,我有紧急公务,需离驿数日,让她不必担忧,安心休养。”便随赵副将点齐的一队精锐亲兵,连夜奔赴回龙湾。
沈昭站在厢房门口,看着远处驿馆大门处火把通明、人马喧嚣,萧衍的身影迅速融入夜色,消失不见。孙嬷嬷将萧衍的话转述给她。
“回龙湾……分洪……”沈昭低声重复,虽不知具体险情,但从这连夜出发的阵势和“分洪”二字,也能猜到事态紧急。她心中担忧更甚,不仅仅是为萧衍的安危,也隐隐感到,这场水患背后的较量,正在升级。
她望向世子院落的方向,那里灯火依旧通明。又望向东院苏落落的阁楼,窗扉不知何时已关上,只透出朦胧的光晕。
这一夜,临江驿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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