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透时,运河醒了。
薄雾如纱,轻笼着青灰色的河面。两岸的粉墙黛瓦、石桥水埠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偶尔有早起洗衣的妇人捶打声、小船欸乃的摇橹声、街市渐起的嘈杂声,混杂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
江南到了。
沈昭倚在舱口,望着这熟悉的、却又因多年未归而显得陌生的水乡景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是近乡情怯?还是对即将揭晓的秘密感到不安?或许都有。
她的脚踝在杨伯的药酒和几日船上的静养下,已消肿大半,虽未痊愈,但寻常行走已无大碍。更让她在意的是体内那股力量——自从那夜梦境和调息后,丹田处那团温热的气息似乎“活”了过来,不再需要刻意感知,便能隐隐察觉到它的存在,随着她的呼吸心跳,缓缓流转。
她尝试过像萧衍说的那样去“引导”,结果却令人沮丧。那力量像个顽皮又胆小的孩子,她稍一集中精神想去触碰、控制,它便瑟缩着躲到深处,只留下空落落的虚弱感。反倒是她彻底放松、几乎忘掉它时,它又会悄悄探出头,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这算什么?傲娇的力量吗?还得哄着?” 沈昭哭笑不得。她偷偷试过几次,想看看能不能再让什么东西“发光”,比如手里的水碗,或者一片碎木,结果毫无反应。那夜木屋中的异象,仿佛只是个意外。
“不必急躁。”萧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也醒了,正整理着袖口,目光扫过河岸景象,“血脉之力与内力不同,更近乎本能。刻意强求,反易遭反噬。顺其自然,待时机到了,自会水到渠成。”
沈昭回头,见他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些,想来连番激战消耗的内力已在航行中恢复大半。她忍不住问:“王爷当年……发现自己能读心时,是怎样的?”
萧衍动作微顿,看了她一眼,才淡淡道:“混乱。七岁孩童,突然能听见周围宫人、嬷嬷、甚至父皇心中那些或谄媚、或算计、或厌烦的念头,你觉得会是何种感受?”
沈昭想象了一下,打了个寒颤。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简直是恐怖片现场。
“花了数年,才勉强学会屏蔽、分辨,不至被杂音淹没。”萧衍的语气平静,但沈昭能听出其中的艰辛,“你的‘谛听’之能尚被封印,若真觉醒,初期只会更艰难。所以,现下这般缓慢苏醒,未必是坏事。”
这是安慰吗?沈昭有点不确定,但心里确实好受了些。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种超自然的烦恼。
船缓缓靠向一处较为繁华的码头。杨伯在舱外低声道:“公子,姑娘,前面是平江驿,漕运枢纽,查验难免严格些。你们且在舱内勿出,老朽去打点。”
萧衍颔首,与沈昭退回舱内深处,拉下半旧的门帘。
码头人声鼎沸,船只云集。官船、商船、客船、渔舟挤挤挨挨,穿着号衣的漕丁、税吏在跳板间穿梭,吆喝声、盘问声、货物搬动声不绝于耳。
杨伯的船小,不起眼,很快就有税吏模样的人跳上船头。
“哪来的?往哪去?载的什么货?几个人?”一连串的问话,带着官腔。
“军爷,小老儿从北边来,送亲戚回杭州老家探病。”杨伯的声音陪着笑,隐约有细微的铜钱碰撞声,“就小老儿和一个侄女,舱里躺着呢,病了,不便见风。”
“病了?”税吏的声音带着怀疑,“什么病?可别是时疫!”
“哪能呢!就是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躺两天了……”杨伯的声音压得更低,似乎又递了点什么。
就在此时,另一个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王头儿,查仔细点!上头新下的令,严查南下的可疑船只,特别是带女眷的!”
沈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萧衍的手无声地按在了剑柄上。
“是是是,刘校尉。”那税吏连忙应声,脚步声朝着船舱走来。
门帘被掀开一角,一张黝黑粗糙的脸探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狭小的船舱。看到倚坐在角落、脸色刻意抹了些灰土、显得病恹恹的沈昭,又看了看她旁边垂首闭目、作普通文士打扮的萧衍。
沈昭紧张得手心冒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虚弱,心里却疯狂刷屏:“别过来别过来!看我这张病脸!再看要传染了!”
那校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几息,尤其在萧衍身上多看了两眼。萧衍此刻收敛了所有锋芒,呼吸平稳,甚至显得有些文弱,与那夜在木屋中杀伐果决的靖王判若两人。
“真是亲戚?”校尉问,这话却是对着舱外的杨伯说的。
“千真万确!我这侄女可怜哪,嫁得远,这夫家一病,急着回去见最后一面……”杨伯的瞎话张口就来,说得情真意切。
校尉似乎没发现什么破绽,正要放下门帘,目光却忽然瞥见沈昭脚边露出的一角布料——那是萧衍的墨色披风,布料质地细密,虽沾染尘土,却非寻常百姓能用。
他眼神一凝,猛地伸手去抓那披风!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