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制度落地三天,“曙光”基地像台加了满油的蒸汽机,轰隆作响得停不下来。建筑工地上,被解放的李老汉光着膀子砌墙,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成串,顺着背上的老疤往下淌,手里的砖码得齐整,砖缝对齐得比尺子量的还直——他要攒够800点贡献点,给瘫痪在床的儿子换间带窗的宿舍,号子声喊得震耳,连远处的野草都跟着晃;田垄里,王婶蹲在地上,把最后一粒金黄的稻种埋进翻松的土里,指尖沾着湿泥,却小心翼翼得像托着刚出世的婴儿,这是基地仅存的半袋稻种,是明年几百张嘴的指望;维修车间更热闹,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里,三个小年轻脑袋凑在一起,围着老技师学修柴油机,笔记本上画满歪歪扭扭的齿轮图纸,连吃饭都捧着啃,生怕漏听一个知识点。
贡献点彻底成了基地的“硬通货”。食堂打饭时,壮小伙拍着搪瓷缸子,缸沿还沾着米粒就喊:“今天砌了十堵墙,挣了80点!晚上换碗红烧肉解馋!”;树荫下,几个妇女凑成一圈算账,手里捏着皱巴巴的贡献点登记卡:“再干半个月,凑够30点就能换块粗布,给娃做件新衣裳过年”;连扎羊角辫的小丫头都门儿清,攥着布口袋蹲在围墙根扒拉碎石,捡满一筐弹壳能换2点,够换块水果糖,小脸晒得通红也不挪窝。
可阳光越炽烈,墙根的阴影就越黑。八百多人的基地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这股热火朝天的劲走——后勤部的二级管理员高强,就是阴影里最扎眼的那只老鼠。
四十岁的高强微胖,脸上总挂着笑,可那笑从来没到过眼底。以前在帝国当物资主管时,他天天穿绫罗绸子衫,手指上戴着枚亮闪闪的黄铜戒指,走哪儿都有人点头哈腰;现在倒好,套着洗得发白、磨出毛边的粗布工装,戒指早被他裹进贴身的布包,藏在裤腰里,只在指根留下一圈浅浅的印子。这圈印子像根毒刺,时时刻刻扎着他——以前他管着帝国监狱的粮仓,给谁多舀半勺米、少发一块饼,全看心情,底下人敢怒不敢言;现在呢?给食堂发面粉要一笔一笔记清,给维修车间发零件要签字确认,差一两玉米面都要扣5点贡献点,连喝口散装劣酒都得攒50点换,哪还有半分“主管”的体面?
可没人看得出他的憋屈,白天的高强比谁都“积极”。新来的老人搬行李,他跑前跑后搭把手,腰弯得像熟透的稻穗,嘴上喊着“慢点慢点”,手上却悄悄把最重的包袱塞给旁边的年轻人;食堂缺人手时,他撸起袖子就去洗菜,溅了一身水也笑着说“没事没事”,转头就把湿衣服偷偷甩在墙角;连赵明统计物资时,他都主动凑上去帮忙记账,字写得工工整整,比学生作业还认真。有次林烬路过仓库,瞥见他记账的样子,夸了句“做事踏实,靠谱”,他当时弓着腰笑,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一起,等林烬一走,立刻转身对着墙角的影子啐了一口,唾沫星子砸在苔藓上,眼神里的恭顺早换成了怨毒。
夜幕刚沉,基地的灯火就渐次熄灭,只有巡逻队员的手电光柱在围墙上扫来扫去,光柱掠过窗户时,投下长长的黑影。高强那间靠墙的宿舍逼仄又潮湿,墙皮簌簌掉渣,一盏缺了口的煤油灯歪歪扭扭挂在钉子上,昏黄的光线下,四个男人围坐在木板拼成的小桌旁,全是他精挑细选的“自己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藏不住的怨愤。
“强哥,你是没看见!今天那姓赵的拿着账本跟我对账,差了两斤玉米面,愣是让我写了三张检讨,每张都要写五百字,说什么‘物资无小事’!”说话的是张秃子,以前是高强手下的仓库副管,现在干着最基础的物资登记活,他摸出皱巴巴的烟卷,给高强递了一根,自己用火柴点着,猛吸一口,烟圈在煤油灯的光里散开,带着股劣质烟草的呛味。
“两斤玉米面算个屁!”坐在门口放风的疤脸拍了下大腿,震得桌上的煤油灯晃了晃,他以前是帝国监狱的打手,跟着高强吃香喝辣,现在进了守卫团当列兵,每天天不亮就要跑五公里,练得腿疼得直抽抽,“昨天我值岗晚了五分钟,孙浩那家伙二话不说就扣了我50点!以前咱在监狱,晚起半天都没人敢放个屁,现在倒好,连喘口气都要掐着点!”
高强没接烟,手指摩挲着指根的戒痕,眼神阴沉沉的。他瞥了眼门口的疤脸,后者立刻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是他们的规矩,每次集会都要有人放风,毕竟林烬的巡逻队可不是吃素的。
“急什么?沉不住气成不了事!”高强没接烟,手指摩挲着指根的戒痕,眼神阴沉沉的像积了雨的云,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这狗屁制度就是把咱们当驴拉磨,磨好了给点草料哄着,磨慢了就抽几鞭子逼着。以前在帝国,咱管着几百号奴隶,酒肉管够,冬天炭盆烧得旺旺的,现在呢?想喝口好酒得攒半个月贡献点,睡的床板漏风,半夜能冻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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