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的深夜到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峰心中并未激起太多涟漪,却让外界某些层面的暗流涌动得愈发剧烈。关于那台“智能除草机”的评估报告,以最高密级的形式被呈送上去,其引发的重视程度远超赵刚最初的预料。指示很快下达:在不引发对方反感的前提下,尽一切可能获取更多实测数据,评估其极限性能与应用潜力。
于是,在第一次拜访过去仅仅两天后,赵刚再次出现在了林家坳,这一次,他并非孤身前来,还带来了一个穿着工装、神情专注、手提一个沉重金属箱的中年人,介绍是其“技术顾问”李工。
依旧是黄昏时分,夕阳将小院的尘土染成金黄。林峰对于他们的再次到来似乎并不意外,态度依旧平淡,仿佛只是接待了两次普通的访客。
“林峰同志,打扰了。”赵刚的态度比上次更加缓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关于那台‘除草机’,我们还有一些技术细节想请教,顺便……能否再进行一次小范围的演示?主要是想看看它的精准控制能力。”
他指了指李工放在地上的那个金属箱。“我们自带了一些测试材料,不会损坏你的院子。”
林峰的目光扫过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密封性极好的金属箱,心中了然。所谓的测试材料,恐怕绝非草木那么简单。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点了点头:“可以。精度测试是吧?没问题。”
他走到院子中央,那台哑光黑色的【智能除草机】静静矗立着。李工则小心翼翼地打开金属箱,里面并非林峰预想中的钢板之类,而是几块厚度不一、材质各异的金属试块,以及一套精密的测量仪器。这些试块表面打磨光滑,标注着材质和编号,有常见的45号钢、铝合金,甚至还有一块尺寸较小的钛合金。
李工挑选了一块大约五毫米厚、巴掌大小的45号钢试块,用支架将其固定在一个远离其他杂物的空地上。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眼神中充满了研究员特有的专注和……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怀疑。尽管看过视频,但未经他亲手验证,他始终对那“激光除草”的效果抱有最后的保留。
“林峰同志,能否控制你的设备,在这块钢试块的边缘,切割下一个尽可能小的、规整的几何形状?比如,一个边长一厘米的正方形?”赵刚提出了要求,目光紧紧盯着林峰和那台设备。这个测试既能检验其最小输出功率下的控制精度,也能直观看到其对金属的切割效果。
林峰闻言,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切个小的?这有点挑战啊,我尽量试试吧,这机器主要是用来除草的,对这种精细活不一定在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控制面板前,装模作样地调试起来,嘴里还嘀咕着:“功率得调小一点……焦距要对准……嗯,这个模式可能比较合适……”
赵刚和李工都屏息凝神地看着。李工更是已经拿出了高速摄像机和热成像仪,准备记录下全过程。
林峰“摸索”了片刻,终于“确定”了参数。他按下启动按钮。
【智能除草机】再次发出那低沉的嗡鸣,发射臂流畅抬起,对准了那块固定在支架上的钢试块。
依旧是没有震撼的声光效果,只有发射臂前端那几乎难以察觉的空气扭曲,以及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纤细、淡得几乎融入空气的紫色光束,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射向了钢试块的边缘。
下一秒,李工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在他的高速摄像机镜头和肉眼注视下,那道纤细的光束接触到钢试块边缘的瞬间,坚硬的钢材如同遇到了绝对零度的冰刃,没有火花,没有熔融四溅的钢水,甚至连明显的热量辐射都极其微弱(热成像仪显示只有一条极其狭窄的高温线)!光束所过之处,钢材直接“消失”了,留下一条无比光滑、边缘锐利、呈现出完美镜面效果的切缝!
光束沿着预设的路径移动,精准地画出了一个边长一厘米的正方形。当最后一条边被切断时,那个小小的、厚度五毫米的钢质正方形,从主体上轻轻脱落,“嗒”的一声轻响,掉落在下方的沙土上。
而主体钢材的切口,光滑得令人窒息,仿佛是从高精度数控机床上下来的艺术品,甚至能模糊地映照出远处山峦的轮廓。
整个切割过程,快、准、静!
比切割那块锈蚀铁皮油桶时,所展现出的技术含量,高了何止一个层级!这需要对能量有着极致凝聚和微观层面的控制力!
李工张着嘴,手里的测量仪器都忘了记录数据,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是材料与加工领域的专家,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根本不是“切割”,这是一种近乎于“原子级剥离”的技术!现有的激光切割技术与之相比,显得如此粗糙、笨重和低效!
赵刚虽然不如李工专业,但那光滑如镜的切口和掉落的小方块,也足以让他心脏狂跳,血液加速。他强压着激动,声音都有些发紧:“能……能不能再测试一下更厚的材料?或者,不同的材质?”
林峰看了看那块掉落的钢方块,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李工,脸上适当地露出了一点“不满意”的神色:“切是切下来了,就是这边缘有点太光滑了,不像机械切割有毛刺,感觉怪怪的。”他仿佛在挑剔自己作品的“瑕疵”。
听到林峰这“凡尔赛”般的评论,李工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边缘光滑是缺点?!这他妈是无数加工领域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好吗!
林峰没理会李工快要崩溃的表情,目光转向了金属箱里那块尺寸较小,但明显材质更特殊的钛合金试块。“那块银白色的看起来挺结实,试试那个?”
赵刚立刻点头:“可以!”
李工回过神来,手都有些颤抖地将那块厚度约三厘米的钛合金试块固定好。钛合金以其高强度、耐腐蚀和难加工而闻名。
这一次,林峰没有再“调试”太久,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功率,便再次启动了设备。
纤细的紫色光束再次出现,落在钛合金试块上。
效果,与之前如出一辙!
同样悄无声息,同样平滑如镜的切面!光束毫无阻滞地穿透了这比刚才那块钢更厚、更坚韧的合金,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黄油,轻松得令人绝望!又是一个规整的小三角被切了下来,掉落在尘埃里。
李工彻底麻木了,他看着那钛合金切口上映出的自己扭曲的倒影,感觉自己几十年建立起来的材料加工知识体系,正在轰然崩塌。这已经不是技术领先的问题了,这完全是另一种维度上的打击!
赵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林峰同志,这台设备……它的有效作用距离,最大能到多少?功率……最大又能达到什么程度?”
这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评估其战略价值。
林峰闻言,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外行。他指了指院子外面几十米开外的一棵孤零零生长、碗口粗细的杂树,说道:“距离?除草的话,那么远应该够用了,再远也看不清楚草在哪。功率嘛……”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说明书,然后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最大功率……我没试过,说明书上写好像能调节,但调那么大干嘛?能量也是要成本的,除草而已,够用就行了。”
他指着那棵杂树,很“务实”地补充道:“难道还用它去砍树吗?那多浪费,而且也不安全,还是用斧头实在。”
用斧头实在……
赵刚看着几十米外那棵碗口粗的树,又看了看脚下那块被轻易切开的钛合金,再听到林峰这朴实无华的建议,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快要跟不上了。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台设备的最大功率和有效射程,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数字!砍树?恐怕穿甲、毁工事都不在话下!
他看着林峰那一脸“我只是个节约成本的农民”的表情,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用力摇晃对方肩膀的冲动,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但他不能。他只能强行扯出一个理解的笑容:“是,是,林峰同志考虑得周到,农业应用,确实要讲究成本和实用性。”
他使了个眼色给还在发呆的李工。李工一个激灵,连忙小心翼翼地用特制工具将那块被切开的钛合金和掉落的碎块收集起来,如同对待绝世珍宝。这些都是无比珍贵的研究样本!
赵刚知道,今天的收获已经远超预期。他再次深深看了林峰一眼,这个年轻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林峰同志,感谢你的配合。关于订购‘除草机’的事情,我们会尽快走流程,确定数量和……价格。”他将“价格”两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一点,暗示这不是问题。
林峰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平淡的口气:“好,有消息通知我。铁牛,送客。”
“铁牛”滑了过来。
赵刚和李工带着那颗被反复冲击、震撼得七荤八素的心,以及那箱价值连城的“测试样品”,再次消失在暮色中。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林峰走到那块被切下一个小角的钛合金试块支架前,弯腰捡起了那个掉落在地上的、闪烁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小小三角。
他掂了掂分量,指尖感受着那冰冷而光滑的切面。
然后,他随手将这块足以让外界顶尖实验室疯狂争抢的钛合金样本,像丢一块普通石头一样,扔进了墙角那个堆放杂物的破筐里。
“精度还行。”他轻声自语了一句,仿佛只是评价了一件刚修理好的普通农具。
他转身走回老屋,身影融入昏黄的灯光里。